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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真相大白

  小華最後被人看見,是在南城東區一戶姓錢的人家家裡做保姆。


  方未艾和荊鳴敲響那戶人家的房門,來開門的是個四十好幾,面有兇相,矮小敦實的女人,女人系著圍裙,戴著手套,大概正在打掃衛生,見到門外兩個陌生人,很不耐煩地問幹什麼。


  方未艾和荊鳴一起出示證件,說是來調查一起人口失蹤案件。


  女人知道對方是警察后,態度稍有收斂,將他們讓進屋,只說自己是這家新來的保姆,並不了解情況,就去側卧推出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先生。


  老先生的兩條腿已經病態的萎縮,面色也不大健康,他坐在輪椅上斜瞅了眼方未艾,又去看荊鳴,可他看荊鳴又不好好看,看一眼立即挪開,隔會兒又滴溜溜轉向她,偷偷打量,被荊鳴發現了,馬上又故意看向別處。


  如此反覆,像個心虛的窺探老賊。


  荊鳴被這老先生看得不適,輕咳一聲,乾笑問:「您是錢老先生嗎?」


  姓錢的老先生僵著臉點頭,露出門牙缺失的上排牙,講話漏風,「我是。」


  荊鳴開門見山地問:「您這兒是不是曾雇傭過一個年輕保姆,叫小華的。」


  錢老先生鬆弛的嘴角抽了抽,他沒有立即回答問題,而是先將頭撇向窗外,接著又垂下腦袋,兩隻遍布老人斑的手在膝蓋上抓了抓,最後握到一起。


  方未艾和荊鳴相視一眼,都知道這是有隱情了。


  「錢老先生?」荊鳴俯身又喚他一句,「您認不認識一個叫小華的保姆?」


  錢老先生的十根手指都快糾成麻花狀,沉默良久,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嘆口氣,點點頭,「認識。」


  荊鳴緊緊盯著他,口氣雖還溫和,眼神卻已逐漸凌厲,「請您說清楚些。」


  方未艾則伸長脖子,四處查看。


  這是套普通的老三居室,主卧門敞開著,精裝修的床頭掛著張瓷白的婚紗照,照片上一對年輕男女相擁而笑,床尾堆疊著幾件小孩的衣服,看上去不過三四歲。卧室牆上還貼著幾張軍事海報,床頭的擺設里有兩個迷彩軍人模型。


  側卧是老先生出來的房間,房門緊閉。隔壁還有間小卧室,門打開了條縫,可見裡頭一床一櫃收納簡單,被褥整齊,推測該是保姆的房間。


  剛剛應門的保姆正在廚房工作,見方未艾走進廚房,只抬頭瞥眼,又木著臉擦廚台。


  「大姐,你認識這家的前保姆嗎?叫小華的。」方未艾笑問保姆。


  「不認識。」保姆撩起眼皮,反問,「漂亮嗎?」


  「聽說還行吧。」


  保姆哼哧蔑笑,像是早有預料,「難怪這家媳婦找保姆時,一定不要年輕漂亮的。」


  方未艾哦了一聲,似有所悟。


  客廳里,荊鳴很有耐心地詢問錢老先生,「小華之前是在您這兒工作的吧?後來她去哪兒了?」


  錢老先生支吾兩聲,才混亂著視線,囁嚅道:「她……她回老家結婚去了,不做了。」


  「她老家在哪兒?」荊鳴一眨不眨盯緊錢老先生,一刻不停地追問,「她做到哪一號走的?她工作如何?性格如何?走的時候有提過別的什麼嗎?」


  一連聲的問話,加上荊鳴愈發冷峻的語氣,錢老先生徹底慌神,「我、我……我不知道……」


  方未艾已經轉回錢老先生身旁,一隻手在他肩上若有深意地拍了拍,「別急啊,想清楚了再說。」


  荊鳴沉下臉,「錢老先生,您聽過一句話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錢老先生的臉刷地慘白。


  客廳房門此時傳來鑰匙入孔的聲音,門隨即被打開,一個圓臉寸頭疙瘩痘的中年男人走進來,見到屋裡陌生的方未艾和荊鳴,他直接皺眉,不客氣地問:「誰啊?」


  輪椅上的錢老先生猛地緊抱住方未艾的一條腿,嘶聲尖叫,「貴坤!快跑啊!警察來抓你啦!」


  門口的貴坤一愣,反身就跑。


  方未艾被個不知何時要入土的殘疾老先生死死抱住腿,一時不敢用力推搡,旁邊荊鳴卻已經兔子般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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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家位於南城老區,這裡簇擁著不少待拆老屋和舊巷,巷子四通八達,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


  錢貴坤年輕力壯跑得極快,三不五時還蹬上巷邊堆放的雜物,直接翻牆跳躍,靈活得跟只黃皮猴子似的。好在荊鳴的體能也不弱,該爬該跳絕不含糊,始終緊追不放。


  跑了好一會兒,荊鳴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是錢貴坤領著她逃到附近的農貿市場。


  方未艾就是在這個犄角旮旯舊市場打聽到了小華的線索。


  市場門口有輛小貨車,車上一半堆著西瓜,一半堆著蜜瓜,販賣的車主正蹲在車輪旁抽煙。急紅了眼的錢貴坤衝過去,一把抓過車秤上兩尺長的西瓜刀,轉身吼叫著朝荊鳴劈來。


  荊鳴急剎住腳,抓過路旁一菜販的電子秤,格在頭面上,堪堪擋住錢貴坤的一刀。


  西瓜刀卡在電子秤的槽部,刀口距離荊鳴受過傷的眉骨不足寸,荊鳴叫了句娘,右腳抬起,對著錢貴坤的下腹部就是斷子絕孫的重重一腳。


  錢貴坤慘叫著蜷縮在地,荊鳴丟掉電子秤和西瓜刀,上前將他翻身壓制,手銬咔噠鎖牢。


  「大花!」著急追過來的方未艾遠遠就瞧見了錢貴坤那喪心病狂的一刀,嚇得肝膽俱裂,一跑過來,忙去檢查荊鳴的腦袋,「你沒事吧?」


  荊鳴自己也后怕,只得靠著罵他兩句舒緩心情,「叫你平時多鍛煉,現在才來!回去就和肖隊說,讓他扣你獎金!」


  方未艾忙陪笑臉,「只要你沒事,工資倒貼都行!」


  「哼!」荊鳴把錢貴坤拎起來,氣得兩鼻孔都要冒煙,「這孫子!下手太狠了!再加個順哥,難怪小華死得那麼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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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杜若予自己揣測出無名女屍和小華的關係前,肖隊已經針對小華的生死,審訊過順哥了。


  他的想法和杜若予一樣。


  小華極有可能出事了。


  順哥一開始仍然堅持小華只是嫁人,且和她並沒什麼聯繫,後來索性沉默不語,來個死無對證。


  直到肖隊拿出錢貴坤和錢老先生的照片,並拿出警察發現的幾部分女性殘屍,他的心理防線才最終決堤,他說,小華被錢貴坤殺了,但分屍拋屍的,卻是自己。


  肖隊問他為什麼要分屍。


  「不想她被發現,即使被發現了,也不要查到我頭上。」


  肖隊又問他為什麼要幫錢貴坤掩蓋殺人蹤跡。


  順哥二度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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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貴坤被拷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在陳副隊和方未艾的連番審問下,終於扛不住壓力,面如死灰地交代了。


  小華確實是被他親手打死的,但他始終不承認小華是個保姆,口口聲聲罵她賤人、妓-女,認為她是仙人跳,來訛詐他們家的。


  方未艾一開始以為和小華有不正當男女關係的人是錢貴坤,萬沒想到,事情竟然出乎他意料。


  陳副隊要錢貴坤說清經過,他想了許久,從他那荒淫混蛋的老父親開始說起。


  錢老先生的兩條腿是在五十多歲臨近退休前被工廠機器砸壞了神經,工廠賠了不少錢,工傷后,錢老先生便早退,和老妻兒子生活在一起。前十年,錢老先生在老妻的照料下,過得還算體面,後來老妻去世了,兒子兒媳都要工作,孫子年幼,家裡便開始請保姆,最開始請的保姆都沒問題,直到換成了那個小華……


  錢貴坤提起小華便恨恨地罵。


  他說小華雖然年輕,但不漂亮,在中介公司看見時,穿著也是樸素乾淨,透著股安分能幹的勁頭。來他家后,也事事勤懇,把家照料得井井有條,他和老婆都很滿意,問錢老先生,老頭更是讚不絕口。


  本以為日子能舒坦,誰想半個月前,錢老先生突然提出要和小華結婚,錢貴坤徹底懵了,這才知道,小華的才能絕不局限於家務,竟然在床上也能把雙腿殘疾的錢老先生伺候得舒舒服服。


  錢老先生跟吃了仙丹似的成癮,堅持要娶小華,最可氣的是,家裡的房產證,錢老先生的工傷賠償和棺材本,還有錢貴坤放在家裡的兩萬現金,也都被她帶走了。


  小華躲起來了,錢貴坤發瘋似的到處找她,還鬧到中介公司,威脅不幫他找到小華拿回家產,就要報警。


  中介公司那邊替他聯繫了順哥,說順哥會處理這事。


  順哥想了個方法,讓錢老先生用錢把小華誘騙回家,小華偷摸摸回了錢家,錢貴坤當時就藏在老先生房間衣櫃里,當場抓住小華,逼她把錢還回來。


  小華不答應,錢貴坤被激怒,他當時身上藏著把軍刺,原意只是想威脅,結果盛怒之下砍向小華腦袋,血濺滿屋。


  據他說,小華當場就不行了。


  錢貴坤認為自己殺了人,六神無主找來順哥,問他該怎麼處理。


  順哥向錢貴坤要了筆辛苦費,當時就把小華塞進麻袋,囑咐錢貴坤把現場清洗乾淨,就沒事人似的去拋屍了。


  小華的屍體具體如何被處置,錢貴坤一無所知,他和順哥此後也沒再聯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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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痕檢科去了趟錢家,果然在錢老先生卧室檢測到大量血液反應,在老先生的衣櫃里也找到不少沒處置的小華舊物,從一些毛髮中檢測出的DNA,和水庫無名女屍相符。


  刑警在錢貴坤卧室里搜出了殺死小華的軍刺,軍事迷的錢貴坤竟然捨不得丟棄這把兇器。


  刑警隊兵分兩路,一路帶著錢貴坤回家指認殺人現場,一路押解順哥,去找小華剩下的殘屍。


  小華剩下的屍體,全被順哥埋在南城青縣的山裡,據他指認,藏屍點外不足半百米的地方,也埋著薛富貴的屍體。


  從五縣的魚塘到青縣的山泥,小華的全屍總算被拼湊出來。


  連日奔波,好在功德圓滿,方未艾在辦公室里打了個盹,便精神飽滿去找衛懷信,蹭吃蹭喝順便報告案情結局。


  「錢貴坤抓了,順哥和漏網之魚也都抓了,解救出來的那些婦女,目前都交給殘疾人收容中心了,過陣子會一一返送原籍,我們能做的也就這樣了。」方未艾在衛財主家的高級沙發上躺了個四仰八叉,順便打了個澳洲大龍蝦味道的飽嗝,「小華雖然死了,但至少不會做孤魂野鬼了。」


  坐在隔壁單人沙發上的杜若予蹬蹬他的腳底心,「小華沒有家人嗎?」


  「有啊,一個改嫁到別村的媽,和一個瞎眼癱瘓的爸,她哥也是窮光蛋,聽說了小華的事後,甚至不願意過來領小華的屍體,他說他出不起路費。」


  衛懷信給他們倆送來水,自己坐到杜若予身旁的扶手上,「小華、順哥和花妹的關係,弄清楚了嗎?」


  「弄清楚了。」方未艾說,「雖然是同村,但小華和花妹家更靠近些,花妹喊小華姐姐,順哥說,小華很早就想離開家鄉外出打工了,但她沒有門路,所以最先把主意打到花妹頭上的人其實是小華,順哥自己有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他說他在老家還有爹娘,還不願意聲名狼藉,如果不是小華,他不會賣花妹的。」


  「賣花妹的是小華……」杜若予著實吃了一驚。


  「是啊,她自己出不起遠行的路費,又想走順哥的關係,就把花妹出賣給了順哥,並保證不會牽連順哥。」方未艾嘆氣,「可憐我那腦子不好使的維納斯女神,到現在都以為小華是她小姐妹來著。同樣是女人,小華的心也是夠黑的,難怪她後來能幹出那事,錢家老頭其實心裡明白得很,小華挑有錢孤寡老頭干這事不是一回兩回了,還真是專業的仙人跳。」


  「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處事糊塗是另一回事。」杜若予說。


  方未艾贊同,「要不然怎麼會有性癖這東西?他色-欲熏心,自然就有人包藏禍心了。其實這種事還真不少見,這些老頭老太即便腦子不壞,可孤獨殘疾久了,遇上個年輕熱情糖衣炮彈的,很少不被騙,就像那些專門給老人賣保健品的,性質都是詐騙。」


  他頓了下,突然問:「你們知道小華怎麼死的嗎?」


  衛懷信問:「不是被錢貴坤砍死的嗎?」


  方未艾搖晃一根手指,冷笑道:「她的軀幹部分被找到后,法醫重新做了屍檢,她啊,身上多處骨折,這兒,」他指指自己咽喉,「也斷了,死前必然遭受過嚴重的暴力毆打,可錢貴坤除去頭頂那一刀,否認自己毆打過小華。」


  杜若予和衛懷信面面相覷。


  「那是……順哥打的?」杜若予問。


  方未艾哼了一聲,「要不然呢?錢貴坤雖然重傷了小華,但沒致死,順哥帶走小華的時候,她其實還活著,是順哥給她補了刀,再分屍拋屍的。」


  衛懷信說:「錢貴坤看起來毫不知情。」


  「順哥要的就是他毫不知情,只有讓他以為自己就是殺人犯,他才能守口如瓶。」方未艾雙手枕在腦後,吐著氣閉上眼,「人吶,一旦沒了底線,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心能黑成什麼樣,小華、錢貴坤、順哥,哪個不是這樣?」


  ~~~~~~作者有話說~~~~~~

  這些人湊在一起,就是看誰比誰心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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