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少數派旅人> 第六章 親密接觸

第六章 親密接觸

  從業縣公墓園回到家,已是中午,匆匆吃過午飯,杜若予便帶著衛懷瑾和貴婦雞出門了。


  本來杜衡余要送她,杜若予考慮到不好暴露衛懷瑾,就找了個託詞拒絕了。


  衛懷瑾的骨灰被葬在南城郊區的獨立墓園裡,左鄰右舍聽說非富即貴,杜若予眼神不好,一路坐大巴轉公交,風塵僕僕總算來到這依山傍水,傳聞比活人房子還貴的風水寶地。


  大概是過了午,獨立墓園佔地又大,園內冷清清的,見不到幾個活人。


  「在哪呢?我的墓?」衛懷瑾一路抱著貴婦雞上躥下跳,激動得像小學生出遊,問話的語氣也不大對,不像橫死老鬼找墓穴,倒更像剛買房的小年輕興高采烈看自己的新窩。


  杜若予比她沉著多了,壓低眼鏡,一排排高級墓碑找過去,累得氣喘吁吁,最後終於在半山腰找到了剛立不過半年的新墓碑。


  墓碑上中鑲嵌著衛懷瑾的遺照,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陰惻惻注視世界,仍舊藏著滿腹心事。


  墓碑顯然剛被清理過,檯面上還殘存著嶄新香燭燃燒的痕迹,杜若予把帶來的一束黃白菊擱在墓碑前,「你父母早上來過了。」


  衛懷瑾高興道:「太好了!這就像生病住院,最怕同病房的人每天都有人探望,只有我孤零零無人問津。」


  杜若予失笑,「等你真的生病住院,說不定還嫌來探望的人吵鬧多事。喂,你要不要過來和自己說兩句話?」


  興奮一路的衛懷瑾卻突然膽怯地不敢上前,她隔開幾步站在邊上,斜斜地與照片上的自己對視,像被震懾住,又像莫名其妙的害羞,糾結道:「我總覺得躺在這裡面的不是我。」


  「廢話,躺在這裡面的只有一盒骨灰。大火把你肉體里的有機成分全燒光了,剩下的無機質就是些鈣、磷、氧、碳,比起人,那盒東西更接近肥料。」


  衛懷瑾啊了一聲,失望道:「所以我就這麼沒了嗎?」


  「那你是想變成細菌的肥料,還是想變成蛆蟲的食物?」杜若予退回她身邊,要接她懷裡的雞,「成天抱著它,也不嫌臭。」


  「不臭啊。」


  杜若予說:「那你去看你自己。不是掃墓嗎,至少到墓前悼念兩分鐘。」


  「……不想過去。」


  「我都把你帶過來了。」杜若予推她,「體諒一下瞎子,不許矯情。」


  被逼急的衛懷瑾揪住杜若予胳膊內側的軟肉,狠狠擰了一圈。


  暖春天氣漸熱,杜若予穿得少,那痛實打實沒有阻礙,疼得她嗷嗚一聲,嘶嘶抽氣著往後退。


  退著退著,她的後背撞到一個人,她忙回身道歉。


  被撞到的人卻低低笑出聲。


  這笑聲再爽朗熟悉不過,杜若予驚愕抬頭,果然瞧見衛懷信抱著束白百合,正笑吟吟低頭注視自己。


  這故意叫她撞著的幼稚遊戲,他好似永遠玩不膩。


  「你……」杜若予訝然,卻已經不自覺笑了,「你又回來了?」


  衛懷信笑著點頭,「是啊,清明節,我回來看懷瑾。」


  「你……」杜若予難掩喜色,又有些語無倫次,「你真是……」


  衛懷信也笑,「不歡迎我嗎?」


  杜若予忙搖頭,下意識說:「任何時候我都歡迎你。」


  話出口,她又覺得這話過於親近,沒丈量好距離,便掩飾性地拿拳頭輕輕推了下衛懷信的肩頭,當真哥倆好似的,「來多久了?站在這兒偷聽我說話。」


  「剛剛在底下和管理員聊了會兒,上來就看見你。」衛懷信走上前,把白百合和杜若予的黃白菊並排放在一起,又拿塊小絨布擦乾淨衛懷瑾的遺照。


  他半蹲在墓碑前,不知想起什麼,臉色有些陰霾,但他很快又說:「我父母不想我特地回國一趟,因此我是偷偷回來的。」


  杜若予微感吃驚,看他風塵僕僕,不遠處的過道果然還擱著個小行李箱,頓時明白,「你一下飛機就直接過來了?那你晚上睡哪兒?」


  衛懷信不甚在意,「隨便找家酒店入住就好。」


  「回都回來了,回家休息兩天不是更好?」


  「我暫時不能回家。」


  「為什麼?」


  衛懷信抿了下嘴,頗為無奈,「我打算辭職回國,我父母卻想辦理移民。」


  「……」這下杜若予真不知道該替自己歡喜,還是替他憂愁了。


  衛懷信站直身,頎長的身形,肩是肩,腰是腰,兩條包裹在西裝褲里的腿筆直修長,他垂頭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墓園的風涼涼吹過,撫動他的發。


  杜若予靜靜瞧著,不知自己看的是畫中人,還是人如畫。


  半晌后,衛懷信側過臉,有些嚴肅地問起另一個問題,「你剛剛是在和懷瑾說話嗎?」


  杜若予並不瞞他,大方點頭,「她一直吵著要來給自己掃墓,我就帶她來了,但你一出現,她就躲起來了。」


  「為什麼每回我出現,她就要躲起來?」衛懷信意有所指,「是她不想見我,還是有別的原因?」


  杜若予像是沒聽明白,搖搖頭,「不知道。」


  衛懷信笑了笑,看向墓碑上衛懷瑾的遺照,隱隱落寞,「但是,你能來看她,真是太好了。」


  ===

  黃昏時,王青葵打杜若予手機,問她現在在哪兒,幾點能回家吃飯。


  杜若予這才想起還得回家吃飯,苦惱地算算回程,說自己大概兩小時后才到家。


  衛懷信立即說:「回家嗎?我送你。」


  杜若予戴好眼鏡,嘆息,「我要回業縣老家,不是大學城的公寓,要出南城,你不順路的。」


  「我想送你,根本就不會在意順不順路。」衛懷信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又去牽杜若予的手腕,只要和杜若予在一起,他便習慣了這樣的相處——用方未艾的話形容,那就是條忠心耿耿的導盲犬。


  他頓了下,補充道:「反正我也無處可去。」


  杜若予有剎那感到心跳如傳說中加快許多拍,腦子一時間也空白大半。


  她覺得如果衛懷信不說後半句,那她的春心剛剛一定是被撩了。


  「怎麼了?」衛懷信察覺到她的踟躕,奇怪地低頭看她,「不走嗎?」


  「走走走。」杜若予乾笑兩聲,注意到墓園的天色已經昏沉大半。


  遠處大概起了風,捲起不少枯零草葉,飄飄蕩蕩打著轉。


  他們本來就並肩走在一起,可杜若予漸漸發現,衛懷信似乎越來越挨向自己,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自戀產生的錯覺,可等到衛懷信捏她的手勁重到有礙血液流通了,她終於齜牙咧嘴,提醒道:「衛懷信,你輕點好嗎?」


  衛懷信後知後覺地鬆開手,不到兩秒,又重新握緊杜若予,在她耳旁小聲說:「若予,你看看你右手斜前方,那個女的……」


  杜若予頂高眼鏡,眨眨眼,在衛懷信所指的方向瞧見了一披髮白衣的成年女性,那女性在昏昧的暗色下,在開闊清冷的墓園裡,正孤零零站在一塊墓碑前,風吹亂她的黑髮,攪動她的衣裙,但她始終一動不動。


  杜若予揚起嘴角,總算知道衛懷信為什麼失態了。


  「嗯……」她故意疑惑地拉長語調,「哪有女的?」


  「……」衛懷信已經感覺頭皮處有隻手在涼涼地抓著他了,但他強自鎮定,「若予,別鬧。」


  杜若予忍著笑,還認真踮起腳尖張望,「哪有啊?」


  衛懷信更緊張地抓緊她胳膊,「就那啊……從咱們這兒往下十多排吧。」


  「哪兒……」杜若予腦袋左右晃了晃,最後哦呀吐出一口長氣,正想轉頭去看衛懷信的有趣表情,卻沒意識到他們離得有多近。


  她不過偏了下頭,嘴唇就從衛懷信的耳垂下軟軟擦了去。


  杜若予猛地立定站好。


  衛懷信也鬆開了她的手。


  四目相對,杜若予的眼神開始閃爍。


  「……呃,」她手忙腳亂戴好眼鏡,以掩蓋自己的慌亂,「我、我看見她了!」


  可是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對面,衛懷信嗯了一聲。


  杜若予心亂如麻,飛快往前走,「快、快走吧,再晚天都黑了,天黑呆在墓地,保不準真看見什麼了。」


  背後有腳步追來,衛懷信重新牽住杜若予的手腕,好似什麼都沒發生,照常領她往前走,就連說話語氣也不見波瀾,「別摔了。」


  杜若予低下頭,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

  入夜,王青葵趿拉著拖鞋站在路燈下看鄰居大爺們打牌,因為沒有觀牌不語的好品德,沒會兒就被其中一位輸局的大爺遷怒,讓他回家呆著去。


  王青葵笑嘻嘻賴著不走,「我等我女兒回來吃飯呢。」


  正在洗牌的大爺來了興緻,「老王,你女兒今年是不是三十了?」


  王青葵登時虎起眼睛,「哪有!才28!」


  那大爺奇怪道:「怎麼才28?算虛歲該29了吧?那不就三十?」


  王青葵癟嘴不高興,「遠著呢!」


  另一旁的大爺哈哈笑,「有對象了沒?你女兒以前是不是休過學?現在身體都好了吧?」


  這是王青葵忌諱的話題,他老臉拉長,甚是不悅,「早好了!」


  「好了還不趕緊結婚?是不是難找對象?」最先輸牌的大爺幸災樂禍,「我看她年紀輕輕也不怎麼打扮自己,工作穩定嗎?她好像凈貼補你和你兒子了吧?老王,不是我說你,這年頭哪戶人家會想要個胳膊肘老往娘家拐的媳婦,要我說,你女兒就是被你耽誤了。」


  王青葵氣得雙眼皮都快褶成蝴蝶面,正憤憤地要反駁,老樓前拐進了一輛銀灰色賓士,這車大家都看著陌生,便全都停下動作,伸長脖子朝那兒望。


  衛懷信回國時在機場隨便租了輛代步車,這路上一半靠導航,一半靠杜若予,好不容易在萬家燈火齊亮堂時把她送回了業縣杜家。


  王青葵見到剛剛談話的主角——自家女兒從輛賓士里下來,驚訝地半天不敢相認,過會兒又見個相貌堂堂的陌生男人也從車裡下來,很是自然地去牽杜若予的手,本來已經要邁出去的腳霎時又縮了回去。


  周圍那一圈老大爺,也都瞪大眼,滿眼窺探地望過來。


  杜若予在家附近,向來是能不戴眼鏡就不戴,見到目瞪口呆的王青葵,她只以為衛懷信的出現又要勾起老頭子的恨嫁之心,忙掰開身旁男人的手,和他保持距離。


  「爸。」杜若予不高不低喚了聲。


  衛懷信這才注意到路燈下的王青葵。


  王青葵被那青年才俊的視線一瞄準,下意識縮腳,想把自己裸-露出來的十根大腳趾好好藏起,又覺得身上灰撲撲的老年汗衫很見不得人,捉襟見肘,有些尷尬。


  衛懷信卻沒在意這些,和杜若予一併上前,笑著便問好,「杜叔叔,您好。」


  「誒!好!好!」王青葵窘迫地看向杜若予。


  杜若予聳肩,想了個最好交代的借口,「這是我工作上的老闆,姓衛。這是我爸,姓王。」


  衛懷信改口極快,「王叔叔您好。」


  王青葵從最初的窘態里回過味,不想叫旁人瞧熱鬧,便邀請衛懷信上家裡坐坐。杜若予剛要幫忙拒絕,誰料衛懷信竟一口答應。


  ~~~~~~作者有話說~~~~~~

  花匠的新浪微博是:花匠先生


  為了感謝大家的鼓勵支持,我這兒有兩套自己新出的繁體實體書想送給大家,會在微博上抽獎,送給一直以來支持《少數派旅人》的朋友,大家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微博上瞅瞅~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