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那是我的黑暗面
往事已漸模糊,可是為什麼,那些心酸的過去,現在想想,卻如此令人懷念。
夜綾音多想再一次從柯雲澤身後,環住他的腰,就這樣安靜地相處一會兒。
可現在她的身份,註定了她的夢,只要和柯雲澤有關,就只能是奢望。
夜綾音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柯雲澤回過頭看她,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她的小腹:「開完會我就趕過來了,我很擔心你。」
「擔心我之前,你先顧好自己,柯雲澤,你公司是不是出了事情,為什麼沒告訴我。」
柯雲澤的眼神閃了一下,但他的語氣依舊很輕鬆,「告訴你有什麼用,你又不會做生意。」
夜綾音也不知道柯雲澤是不是故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看著他的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出來,柯雲澤向來是個會偽裝的人,而且,他們已經疏遠很久了,她現在,甚至無法很快分辨出他在想什麼。
夜綾音沉默了一下,低聲問:「你,會破產嗎?」
柯雲澤微怔,他別過臉,「不知道。」
這樣的回答,對於夜綾音來說,已經是最壞的答案。
她立刻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不需要。」
他回答得那麼快,夜綾音知道他早就做了決定,不管怎樣的事情,都打算一個人承擔。
「柯雲澤,我們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嗎?為什麼你對我隱瞞這麼多。你清楚的,不管你需要什麼,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夜綾音話音未落,柯雲澤打斷她:「那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呢?」
夜綾音愣在那裡,她仰起臉,瞳孔里映入柯雲澤認真的面孔。
即使知道他只是隨便說說,夜綾音的心跳卻還是慢了一拍,她移開視線。
「我最需要的,你給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做別的犧牲。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
柯雲澤轉身坐在沙發上,桌上有傭人泡好的咖啡,他用小勺攪了攪,咖啡中殘餘的方糖碎成廢墟,融化在苦澀的咖啡中,柯雲澤抬起頭看著夜綾音,輕聲問道:「你的事情,你想到要怎麼做了嗎?」
「廖晉沛知道我懷孕了。」
夜綾音坐在柯雲澤身邊,雙手撐住膝蓋,她的手指漂亮白皙,指甲光潤,塗著裸色甲油,即使此刻的她素顏憔悴,每個細節卻還是精緻的。
柯雲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向夜綾音:「他知道孩子的父親是林珞惟嗎?」
夜綾音點點頭,柯雲澤繼續問:「他想怎麼做?你們沒有吵架嗎?」
「沒有,他並不介意我生下這個孩子,理由很多,比如墮胎對身體不好,對未出世的孩子不公平,反正他養得起,有了孩子也可以應付葛莉莎,可以讓別人更相信我們的婚姻是真實的……」
「他的理由是有道理,但你信任他嗎?」
「我當然不信任他,我甚至不了解他。」
夜綾音回答得不假思索,她對廖晉沛有足夠的了解,但她不能斷定那些線索拼湊出的就是真正的廖晉沛。有些人會讓別人以為了解他,其實他們看到的都是習慣生成的假象,當遭遇背叛以後,才發現那些真實的人性,在最絕望的一刻終於展現眼前。
然而,震驚悔恨,已無濟於事。
夜綾音當然不允許自己毫無戒心地等待背叛來臨,她道:「我在廖晉沛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我們互相利用。如果以後他愛上別人,以為自己動了真心,他也可以拋下我。到時候,這個孩子就是證據,證明錯的是我而不是他。我大概分不到什麼家產。」
柯雲澤眉心緊鎖:「難道唯一的出路就是打掉孩子?我不想你受傷。」
即使堅強如夜綾音,獨自躺在醫院做墮胎手術,也會覺得無助吧。
「我也不知道,說實話,我頭很疼,有些事情可以計劃得精細周密,有些卻不能。生下孩子有那麼多未知的危險,但打掉他,我又有些不忍心,」夜綾音頓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她的眼神突然變得虛無縹緲,她輕聲自語,彷彿連自己也充滿不解,「真奇怪,我怎麼會對林珞惟的孩子不忍呢。」
「那不是林珞惟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是你孕育他,和林珞惟沒有關係。」
孕育?
多麼奇妙的詞語。
夜綾音垂下眼眸,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以後,起初唯一的想法就是墮胎,可是拖了這麼久,感受著一個生命在體內生長,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她一直認定了最開始的想法,卻忘記了自己為什麼那麼執著。
這會是一個醜陋的孩子嗎,如果運氣好,他或許會繼承林珞惟的基因,會是個聰明帥氣的男孩,或者是公主般漂亮的小女孩,從小衣食無憂,眼中看到的世界那麼美好……
想到要將這個逐漸成形的孩子殺掉,夜綾音的手指抖了一下。
這可是……
她的孩子……
沉默良久,夜綾音開口:「其實,我媽也曾經打算墮胎,我差一點兒,就不能來到這個世上。」
柯雲澤微怔,他從未聽到夜綾音說過這件事。
「以前我一直想,如果我沒有被生下來該多好。我並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麼孩子有權看到這個世界有多美好。因為我一直看到的,都是全世界最骯髒的東西。」
夜綾音靠在沙發背上,說得輕描淡寫。
「一個人去醫院的時候,我很害怕。我只知道我不能生下這個孩子。這種想法,或許是一種信念,牢牢扼住我。可是我害怕的不是被記者發現或者手術失敗,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我對孩子的概念很模糊,也沒什麼感情,但我內心全都是恐懼,就好像要從自己體內拿走一個完好無缺的器官,那是一種不知所措的,空虛又迷茫的感覺。我覺得身體里有一團陰影在擴大,侵蝕五臟六腑,那大概是我自己的黑暗面。」
夜綾音說著說著,卻覺得詞窮,她無法形容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