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這座城，太壓抑了
這個衣櫃里，放滿了小baby的衣服鞋子帽子甚至襪子都有很多，全都是當時舒芸買的。
她好像曾勸過，但顯然沒成功，她最終沒能阻止她。一些模糊的記憶，斷斷續續的闖進承歡的腦海里。
不是很清楚，但還是能從中猜測到一些事。
承歡拿起一套小孩的衣服，是非常柔軟的布料，不愧是舒芸挑的。
這麼一柜子的衣服，恐怕還沒穿幾次，孩子就長大了吧。
然而，這些現在都不是她能擔心的事了。
因為，孩子已經離開了。
還沒來得及穿一次這些衣服，就離開了他們。
蘇承歡心裡難受，可奇怪，此刻的她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明明很想哭，可到了最後，她卻笑了。
蘇承歡，絕對不能哭，絕對！不然，孩子會傷心的，小芸他們也會傷心的。
承歡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她將孩子的衣服都收拾好，重新放回柜子里，關上柜子門，然後走了出去。
舒芸沒離開，擔心她出事，她一直守在門口，突然看她出來，很是意外。
「歡歡？」
時間會不會太快了點？她還以為，承歡最少要在裡面待上一兩個小時呢。
蘇承歡抬頭沖她笑了笑，說：「小芸，我們回去吧。」
舒芸擔心的看了看她，而後點頭，「好。」
趁著承歡關門之際，她探頭往裡面看了看，說：「你不帶點東西走嗎？」
從醫院直接去了慕司爵的別墅后，承歡的衣服都是重新購置的，她還以為承歡這次回來，多少會帶走一些東西呢。
蘇承歡搖了搖頭，「不用了。遲早要回來的，沒必要。」
舒芸愣了下，沒說什麼，陪著她一起下了樓。
隔壁樓又有人在搬家，司機掉頭后，將車停在外面路口。
兩人安靜的往外走，一句話也沒說。
然而，這卻也讓舒芸的一顆心提了起來，進屋看過後，承歡的反應太出乎意料了。
別說會因為觸景生情而哭，她甚至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傷心的表情。
這，實在太異常了！
「歡歡。」舒芸追了過去，拉住承歡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蘇承歡停下腳步，側目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而後很是無奈的笑了，「小芸，你在擔心什麼呢？」
舒芸動了動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應該說，承歡的話，她的表情，將她想說的都堵了回去。
「沒有。」舒芸只好搖頭，遲疑了下，還是如實說：「我並不是擔心你會想不開，因為我知道你是不會拋棄我們的是吧？只是，看你這樣，我心裡難受。」
蘇承歡失笑，她故意皺起眉頭，做出一個很難看的鬼臉，說：「難道我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差？」
「嗯。」舒芸沒隱瞞，直接點頭說：「非常難看，讓我很想哭。」
「喂……」蘇承歡不滿抗議，「我就在你面前呢，好歹說點好聽的話啊！」
「……抱歉。」舒芸卻並未打算配合她，「我現在實在說不出來。」
如此耿直，反倒讓蘇承歡有些不知所措。
她呆愣在那，好一會兒后，才很是無奈的投降，「好吧，我認輸。」
舒芸這人向來直性子，而且還特別固執，若沒能打到她想要的結果，她會一直纏著她，直到滿意為止。
而相處這麼久，承歡非常清楚的知道如何對付她這一招，爭不過，那就服軟唄，只要她服軟，就算舒芸再想堅持，最後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放下這件事。
果然的，見承歡投降，舒芸緊繃著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
她鬆開拉著承歡的手，視線漂游，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往那放才好。
「走吧，別讓司機等太久了。」
舒芸不再看承歡一眼，快步走到了前面，帶路往司機那走去。
蘇承歡失笑，而後快步跟過去。
「小芸，我們再去走走吧。」蘇承歡走到舒芸身邊，雙手背在身後，「我不想這麼早回去。隨便去哪裡都行，只有我們兩，不想被人打擾。」
舒芸微愣了下，側目看了看承歡，心底確定了某件事。
「好啊。」她學著承歡的動作，將手背在身後，轉過身，慢慢倒著走，「想好要去的地方了嗎？」
蘇承歡挫敗搖頭，「還沒有。」
舒芸白了她一眼，「我就知道。」
她驀地又轉過身去，聲音隨之飄了過來，「那就由我來決定吧。」
——
最後，舒芸決定去海邊。
雖然承歡說只想他們兩人去，但這人離海邊還有好一段距離，最後兩人只能拜託司機送他們過去，然後兩人再沿著海岸線壓馬路。
已經是初冬，海風吹在臉上，刺痛刺痛的，時間長了，很明顯能感覺到皮膚上的痛感。
但兩人毫不在意，慢悠悠的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聊的都是一些以前的事，多數時間是承歡在說，舒芸是個合格的傾聽者，很認真的傾聽她的話，偶爾搭上一兩句話。
舒芸知道，承歡在努力回想起以前的事，雖然很多地方錯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承歡終於停了下來，她雙手放在外套口袋裡，不知不覺的，加快了步伐。
舒芸漸漸有些跟不上，但她也急著追過去，因為她知道，承歡會停下來的。
就這樣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莫約五分鐘，蘇承歡終於停下腳步。
她緩緩地轉過身，微笑著看著舒芸，淡淡的聲音隨著海風飄了過來，「小芸，真的很抱歉，我，我好像失憶了呢。」
明明臉上還掛著笑容，嗓音也跟平時一樣，不知情者聽起來，很是溫柔。
然而，舒芸卻覺得心酸，眼睛里好像進了沙子，她抬手揉了揉，收回時，順便將擋在眼前的劉海撥開。
「你在說什麼？」舒芸走了過來，在承歡面前站定，「你剛剛不是還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嗎？如果失憶，那這算什麼？」
蘇承歡笑了笑，而後轉過身，與舒芸並排行走。
「是還記得一些，可我一點也不確定。」一陣冷風吹來，蘇承歡縮了縮脖子，將衣服拉緊。
「我腦海里的記憶好亂，像碎片一樣，滿腦子都是，可我沒辦法將它們連串在一起，我甚至分不清楚時間。」
她想了想，又說：「我知道你們早就知道了，你和慕先生這幾天都很奇怪，家裡的傭人也是。」
舒芸抿唇不語，這是事實，但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告知承歡。
蘇承歡或許也察覺到了，她停下這個話題，沒再繼續。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又聽她再次開口說：「真的很抱歉，這些天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舒芸立馬轉過身，不滿的看著她，「你忘記了答應過我和慕總什麼事嗎？」
蘇承歡一愣，繼而歉意的笑了笑，「抱歉。」
她答應過他們，不會對他們說謝謝和對不起。
可是，有很多時候，這些話還是不得不說的。
她話音才落下，就收到了舒芸一記冷眼。
蘇承歡失笑，轉開視線，沒再敢看她一下，她好像違背約定了。
舒芸倒也不是真的要生氣，這些禮貌上的話語，都是承歡從小養成的習慣，若你非要逼著她不說，反而會讓她覺得更痛苦。
尤其是現在。
舒芸隱約感覺到了承歡這次叫她出來的目的。
想知道，但不能急，她現在要做的，就只是耐心等待。
又走了一段路。因為前面是景區，走到上的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
「小芸。」
承歡突然叫了舒芸一聲，聲音比之前要小了好多。
舒芸嗯了一聲，往她身邊靠近了一點。若不離得近，她恐怕就聽不到承歡的話了。
「小芸，我想離開。」蘇承歡的聲音再次傳來，沒等舒芸回應，她又繼續說：「這座城市，太壓抑了。」
孩子的死，奶奶的死，顧家，顧奶奶，顧凜，甚至這裡的空氣，都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好像早已經料到了她會這樣說，舒芸一點都不意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問道：「那你想去哪裡？我陪你。」
蘇承歡搖頭拒絕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抬起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空，「至於去哪裡，我還沒想好。只是，想要離開這裡，只要這樣就好。」
真的只是這樣就好嗎？
舒芸在心底問道，但終究還是沒問出口，她也學著承歡的樣子，抬頭看天空。
「要去多久。」她問道。
前面的椅子正好空出來，承歡快步走了過去，像以前那樣，佔了位置，然後拍了拍旁邊，沖著舒芸招了招手。
舒芸笑了笑，慢慢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玩笑說：「你這樣會被那弟弟怨恨的。」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前面不遠處，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瞪大雙眼，很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們。
好像，她們搶走了理應屬於他的玩具，可又拿她們沒轍，一副委屈的小模樣。
蘇承歡低頭，看了看屁股下的椅子，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愧疚感，「我好想真的被他怨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