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請節哀
他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真的沒有想過要席媽媽死。
「對不起！」
醫生和護士都出去了，急救室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媽媽死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哭出來的，可是她卻一點都不想哭。
她聽到裴哲西低沉的聲音傳來，在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現在他說再多的對不起媽媽都不會再活過來了。她應該在裴哲西讓她簽字的時候就簽字的，那樣媽媽就不會死了。
她為什麼不簽，非要等到裴哲西用媽媽的安危來威脅的自己了，才要妥協。
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愛自己啊，她愛那麼的卑微，愛的失去了自己，愛的低到了塵埃里，又從塵埃里開出花來，也沒能得到他的半分憐惜。
現在卻害的媽媽也沒有了。
她上前兩步，手觸到蓋著屍體的白床單，想要掀開來再看看媽媽的最火一眼，手掌張開，纖長白皙的手指動了動，最後卻還是不敢掀開那層白布。
好像只要她不掀開，就還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媽媽只是睡著了。媽媽不是已經在這裡躺了差不多三年了嗎，她要是累了，那就讓她再睡久一點。
席洛收回手，轉身出門，被裴哲西一把拉住。
看著她像個遊魂一樣的狀態，冷峻的臉上有自責有擔憂。
席洛卻只是靜靜的收回自己的手，不看不聽也不說，慢慢的移步出了急救室。
接下來要做什麼呢？她不知道，她只是單純的不想呆在這裡，不想再看到裴哲西。
後來接到消息的裴奶奶也來了，還有她的小姨小姨夫，還有她的朋友們，許諾，許默……
他們每個人都過來跟她說請節哀！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們每來跟她說一句，就那等於是提醒她一次，席洛你媽媽死了，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遺體告別儀式之後，他們就要把席媽媽送進焚化爐，化做塵埃。席媽媽是個沒有信仰的人，她不信天主不信佛祖，只信自己，死了之後她連一個皈依的地方都沒有。
幾天來席洛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除了還會吃飯睡覺意外，她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
每個人都試圖來勸慰她，可是他們那些安慰的話，猶如隔靴搔癢對她半點作用也沒有。
「孩子，去看你媽媽最後一眼吧！」裴奶奶於心不忍的聲音傳過來，
幾天來眼神空洞的席洛，眼裡終於有了點神彩，席媽媽此刻被鮮花包圍著，臉上畫了妝，面色紅潤，出了眼睛緊閉意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活人。
席洛突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來，「不，我媽沒有死，她還活著。」
她喊著就要過去把席媽媽從傳送帶上拉下來，可是身後的人卻死死的把她抱在了懷裡，「席洛，你冷靜點，岳母她已經不在了。」
裴哲西死死的把她按在懷裡，她半點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媽媽被送走。
席洛終於哭了出來，自從得知媽媽去世的消息，直到現在送走媽媽，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
開始她只是無聲的落淚，然後是小聲的嗚咽，可是就是這種小聲的嗚咽，遠比她大聲的嚎啕更讓人鼻子發酸。
大家都不忍的背過身去，許諾在旁邊偷偷的擦眼淚。她認識席洛這麼久，從來都沒見她哭的這麼傷心過，就算再苦再累，她都是笑著面對。
裴哲西抱著她，心中的滋味很複雜。看著懷中人抽動的單薄肩膀，他才發現她真的太單薄了，他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幹了件多麼人神共憤的事情。
就算他不是真的想要席媽媽死，可是這樣的結果是他造成的，他對席洛是冷情，可他不是冷血動物。
這樣負疚的情緒和悔恨，怕是要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裡都背負在心裏面了。
席媽媽最終化為了一抔灰土被裝進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骨灰盒是席洛親自去選的，外盒上印著蘭花的圖案，這是席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花。
席洛把她送到鄉下跟外婆葬在了一起，她如此的勞累奔波，孩子不僅一點事都沒有，還發育良好。
送走媽媽，回城的路上她去了趟洗手間，看著鏡子中自己，除了臉色有點憔悴，她的臉看上去圓潤了不少。
如此的動蕩不安，大起大落，她居然還能長點肉出來。不管如何，媽媽已經走了，她的日子還要繼續。
沒有了媽媽，她還有肚子的孩子，她現在不是一個人。
回城以後，她跟著小姨回家去收拾媽媽的遺物。
小姨殷勤客氣的給她倒了杯水，她接過來喝了兩口，便放下杯子進房間去收拾東西了。
她把席媽媽的東西都拿出來，一一的歸置好。書居多，都是席媽媽生前從二手市場淘來的，她簡單的看了看，基本上都是建築學方面的，這些都是媽媽為她準備的。
她看著這些書只覺得鼻子發酸，這個女人把她養到這麼大，卻一天福都沒有享到。
「小洛！」小姨的聲音在房間門口響起。
席洛擦了擦眼睛，回身，「小姨。」
席冬梅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木盒子，欲言又止。
席洛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奇怪她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怎麼了？」
席冬梅走進去，把那個盒子放在她的手裡，「這是三年前，你媽出車禍前交給我，她跟我說要是哪天她不在了，就把這個給你……」
她接過來，只覺得沉甸甸的。打開來，只看到裡面靜靜的躺著兩本厚厚的日記本。
其中一本紙張已經泛黃，顯然是年代已經久遠了，另一本就顯得要新很多。
她先翻開了那本年代久遠一點的，開始的日記沒什麼只是一些日常瑣事，然後就跳到了席媽媽撿回她的那一天，自那以後，那簡直就是成了一本懺悔錄。
難怪，那次小姨會那麼說。
雖然她已經從裴奶奶那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可那畢竟只是一張親子鑒定的報告書而已，可是直接閱讀席媽媽的日子，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是讓她備受衝擊。
席媽媽因為無法生育，被丈夫掃地出門，走投無路只好回了娘家。然後席媽媽碰到了那場奪走她父母生命的車禍，席媽媽把她從冒著火光的車裡，抱了出來。便再也沒有把她還回去，而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養。
看完了前面一本，她看后一本，這一本日記，席媽媽只寫了大半本，本來她是可以寫完的，可是三年前她遇到了一場車禍，成了植物人。
席媽媽當時是知道了她喜歡裴哲西，但是她就是一個在裴氏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一個清潔工的女兒怎麼配得上那高高在上的裴氏掌權人，於是她拿了那張二十多年前的剪報，找去了歐陽奶奶住院的地方，她只是想讓自己的恢復她的歐陽家大小姐的身份，那樣就能稍微門當戶對一點。
說到底還是為了席媽媽還是為了她。
只是席媽媽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席洛抱著那兩本日子久久的不能回神，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變了樣，媽媽去找歐陽奶奶卻出了車禍，她趕去醫院卻在碰到了商靈，然後商靈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恰好被裴哲西看到，然後商靈流產，裴哲西震怒把她打包送去了英國讀書。
這一切就像是一部八點檔的爛俗狗血劇。
席洛苦笑一下，把日記本放回盒子。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已經都是過去式了。
她把盒子留在了房間里，給房間上了鎖，小姨見她要走，要留她吃飯，被她拒絕了。
從小姨那裡出來，她抬頭看天，外面陽光正好，天空湛藍，被高聳的樓房分割成各種不規則的形狀。
突然她發現自己無處可去了，她跟裴哲西離婚了，身後的這處人家，沒有了席媽媽就不算是家。
她還能去哪裡呢？
她不知道何去何從，並不代表被人不知道她該去哪裡。
電話響起，她拿出來一看來電是裴哲西，下意識掛斷了，她又把電話放回包里。
只是過了幾分鐘，裴哲西又打了過來，席洛再掛斷，他就再繼續打。
直到席洛接了為止。
「喂！」
「你在哪裡？」難得裴哲西會主動打電話來關心她的去向。
手機貼在她的耳邊，她站在城中村外的大街上看著車來車往，淡淡的說，「在外面。」
「地址，我來接你。」
自從席媽媽去世后，他對她的耐心就變得出奇的好，席洛知道那可能是因為他在內疚。
「不用了，我還要逛街。」
他來接她，以什麼身份來，她記得她已經在離婚協議上面簽字了。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貼著她的腿邊停了下來，裴哲西拿下別在耳朵上的藍牙耳機，看著她清冷一笑，「上車！」
帶著不容人拒絕的氣勢。
席洛卻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退開幾步，瀟洒的轉身就走，他們已經離婚了，不會再有任何的瓜葛……
她走了不遠，就被追上來的裴哲西一把拉住，裴哲西沒想到自己找上門來接她，卻被她甩臉色，面上也不是很好看，「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