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再回故鄉里
我額頭上的紗布已經解了,太陽穴上的傷口也已經結疤,厲豐年伸手過來輕撫了一下,然後跟前幾天一樣,在我的眉心上,落下一個淺淺的親吻。
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就在我的口鼻之間,我貪戀的深深的吸上一口。
「我走了。」他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在我耳邊流淌而過。
「嗯。」我揚著下巴應聲,乖順的彷彿回到了之前我們最和諧的那段日子,那時沒有江清妍,我活在他給我虛構的美妙世界里。
厲豐年笑了笑,直起身來,「捨不得我嗎?」他說著,目光玩味的掃過我的手。
我一低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抓著他的另一隻手,雙手合攏的放在我在掌心之中,甚至手指無意識的一下一下的摸著他的手背。
最終……我還是那麼的不舍。
我茫然的鬆開口,尷尬的一笑,「明天見。」
「明天見。」
厲豐年走出病房的時候,手裡握著門把,遲疑的回頭又看了我一眼,我沖他揮手,笑的羞澀,眼眶裡一熱,淚水充溢,忙瞪大了雙眸,努力壓回去。
關上病房門,厲豐年擰著眉駐足在病房前,等在走廊上的陸南又等了一會,見厲豐年依舊沒動,則自行上前。
「厲總?」陸南帶著困惑的叫了一聲。
厲豐年神色沉了沉,深深的吐納了一口氣,銳利的眼眸才轉向陸南:「今天有誰來過?」
「沒有,今天沒有任何訪客。」陸南很快的回應道。
「前幾天呢?」
「這幾天的訪客,只有沈小姐。」
厲豐年在心裡玩味著沈明珠的名字,臉上慢慢地流露出一抹詭異之色,「最近有跟沈氏集團的合作項目嗎?」
「港口二期的項目,正在進行,三天後準備正式簽/約。」陸南答到。
「通知下去,不要得罪對方,先拖著,合約晚一個月再簽。」厲豐年摸著自己的袖口,漆黑的眼眸一轉,最後又掃了一眼病房,才長腿一邁往電梯的方向走。
「二期工程已經延遲了,再拖一個月,怕之後的工期不夠。」陸南提醒道。
「不用急,有人會比我們更急。」厲豐年勾了勾唇冷笑,眼神里閃著勢在必得光芒。
「是的,厲總。」
電梯來了,陸南伸手攔著,讓厲豐年先進。
「霍建元那邊查的怎麼樣了?」厲豐年冷冷的開口道。
「暫時沒有任何線索,醫院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還沒能撬開他們的嘴。」
「繼續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事,她人都進了醫院,我就不信還有瞞得住的事情!」厲豐年臉上的狠厲飛快的一閃而過。
「好的,厲總。」
電梯門慢慢地合攏,厲豐年雙眼微眯,心中隱約有些的怪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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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醫院走廊熄燈,我又等了一個小時,才換上陳媽給我帶來的衣服。晚上值班的護士不多,我在夜色的掩護下,很順利的到了逃生樓梯。
明天早上八點,護士才會過來巡房,我已經跟陳媽計劃好,讓她明天早點來醫院,當護士來巡房的時候,就說我還在睡,等過了中午再檢查。
我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應該可以搪塞過去。
只要能撐到明天中午,我已經離開江城很遠很遠了,就算厲豐年真的想找我,也沒有那麼容易。
再反過來說,厲豐年真的會找我嗎?
我一路小心翼翼的到了地下停車場,寧叔正等在那裡,響亮的叫了我一聲,「小姐。」
「噓!」寧叔一開口,嚇了我好大一跳,我馬上上車。
寧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環顧四周,並沒有驚動保安,馬上發動引擎離開,寧叔問我說,「小姐,你要去哪裡?」
我想了想,「去火車站。」
火車站整夜都有人來來往往,而且還有巡邏的警察,看似混亂,卻也是最安全的。
我上車后,寧叔指了指後座的一個袋子說,這是陳媽替我整理的行李。
我詫異的一揚眉,就我跟陳媽之間的關係,我沒想到她還會替我準備行李。
「小姐,陳媽是真的有對你不敬的地方,可是她做這些都是為了先生好,不是真的想為難你的。」寧叔開口解釋道。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寧叔,謝謝你,也替我跟陳媽說聲謝謝。」
直到後來我在行李的側袋裡,看到了陳媽替我準備的兩千塊錢,更是心中酸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大抵陳媽也不想這麼待我,可是她所處的身份,不得不那麼做。
下車后,我在秋風蕭瑟的火車站廣場上跟寧叔道別,冷風一下一下的吹亂了我的髮絲,迷亂了我的眼睛。
深夜的江城在我的眼眸中閃爍,在這裡我經歷了人生最大的苦難,也擁有最大的幸福,雖然我的人生連半輩子都沒走完,但是我敢肯定,我之後的生活,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制高點。
我買了最早一班去奉城的車票(臨夏舅舅住的那個小縣城,之前沒有起名,為了行文順暢,這回起了個名字。)
抓著車票,我靠在火車站的座椅上,蜷縮著身體,吸收著一點點的熱量。
深秋的日子裡,早上五點依舊看不見半點亮光,倒是天空中的幾顆星子,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依舊明媚著。
此刻的火車站上,沒有人來人往,儘是清冷。
上了火車之後,我默默地凝視著,在我眼中不斷變小變遠的火車站,我真的在離開這個城市,離厲豐年越來越遠。
火車上人經歷一夜的疲憊旅程,還閉著眼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中,沒有人注意到,靠在車窗邊,淚流滿面的我。
我期待的愛情,放下尊嚴也想要的愛情,徹底的變成了水月鏡花。
人們常說,愛情里不存在輸贏勝負,可是此刻,我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失敗者,正在落荒而逃。
厲豐年是我愛情中的賭注,輸了他,我便是輸了全部。
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我只能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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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奉城之後,因為一路流淚,我雙眼乾澀,但是走出火車站,深深吸上一口氣,耳邊是小城鎮里才有的叫賣聲,我終於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從火車站在輾轉到汽車站,買上了回村裡的汽車票,我漂浮不定的心,像是終於有了歸宿。
落葉歸根,我回家了。
外婆居住的村子,叫做石門村,因為背靠的后伸腰上,有半壁的山岩石而得名。村子位於半山腰,以前不通車,下山就要走一兩個小時的山路。如今一天兩班車,我運氣不錯,坐上了較早的那班車。
一路盤山公路,最後雙腳踏上了那條黃土路,心中徹底的踏實了。
山下深秋,山上已經有了初冬的錯覺,我雖然穿著長袖長褲,但是寒意涔涔的往皮肉裡面滲,還好現在是午後,還有燦黃的陽光可以驅趕寒意。
我走到外婆的小院落里,門口的柱子上,掛著晒乾的辣椒和玉米,屋子的門開著,但是裡面並沒有人。
我並不覺得意外,外婆是一個閑不住的人,雖然年歲已大,可是還是喜歡往田裡跑。放下行李,我隨著記憶往屋後山脊上的菜地走去。
走過一個水塘,沿著石階往上,遠遠地,就看到外婆的身影。
依舊是我記憶中的那身灰色布衣,依舊是那個瘦弱又佝僂的背影,彎著腰,按著鋤頭,一點一點的開墾著黑色的土地。
我站在田邊的小道上,腳步停了停,深深吸上一口氣,將心口的哽咽都壓了回去,露出一抹笑,才開口喊道:「外婆。」
外婆有些重聽,所以我喊的很大聲,她轉過身來,雙眼微眯著,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她好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看了好一會兒,才張口,「是……是小夏嗎?」
「外婆,是我。」我說著往田地里走。
幾乎跟上次回來一樣,只是聽外婆念我一聲小名,我就鼻頭一酸,酸澀難當,用力的吸著鼻子,好不容易才把這股悸動壓回心底。
外婆滿是黑土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她想抱我,卻又怕弄髒我。
我笑著,一把就抱住了外婆,外婆穿著厚厚的棉衣,抱起來軟軟的,好暖好暖。
「怎麼突然回來了,在外面過的好嗎?」外婆有些惴惴不安的問我,因為之前跟外婆打電話的時候,我時常半真半假的說,想回村子里跟外婆一起住,沒想到現在一切成真了。
「我很好,公司放長假,可以休息半個月呢,所以我回來看看你。」抱著外婆,我臉上笑的像是綻開了一朵花。
外婆還是很不安,陸陸續續的又問了我很多問題,我不想讓她擔心,就隨口編製著謊話。外婆最後相信了,拉著我的手,憐惜又不舍的替我擦去手上的泥土,「多好看的手啊,別弄髒了。」
我的手放在外婆的掌心上,跟外婆常年勞作又操勞的手相比,我的手顯得較小又白嫩。
在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外婆,會這麼的心疼我,連一點兒塵土也不願意讓我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