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不要給我爸爸打電話好不好
吃了早飯，洗乾淨飯盒，莫安笙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才踏出軟卧鋪車廂。
幾乎她一出現在門外，車廂里本來整齊一致洪亮的部隊歌就消失了，一片軍綠色都望向她，莫安笙的臉帶著耳根子立馬就紅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在兩節車廂的過道上找到了顧耀明。
顧耀明正靠在車門邊抽煙，跟昨晚如出一轍的打扮，身材筆挺，他的側臉跟顧餘生有幾分神似，五官深刻立體，身上帶著威壓，卻又不似顧餘生那樣讓人感覺冷漠疏離。
像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顧耀明回頭，看到莫安笙時順手就掐滅了手裡的煙。
「你怎麼出來了？」他離開車門站直身，莫安笙打量著，他應該跟顧餘生差不多高。
當顧耀明用那雙相同深邃深沉的眼睛望著她時，莫安笙有片刻的恍惚，腦海里一閃而過顧餘生靜靜凝望著她的畫面，她壓下心頭的悸動，先開了口：「謝謝你讓我搭車回蘇市。」
「莫小姐是不是結婚了？」顧耀明突然問。
莫安笙詫異地看他，但還是點了點頭，據實回答：「但最近剛剛離婚。」
火車鳴笛聲打斷了話題，車速也慢慢地減下來，前面已經依稀可以看到蘇市的火車站。
行李是顧耀明幫莫安笙拎下車的，他放下行李時對她說了一句話：「其實我那弟弟還是很喜歡你的。」
莫安笙還沒細細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顧耀明已經上車，火車重新開動駛離蘇市車站。
……
從火車站出來，天已經大亮，她抬頭看了眼火車站顯示屏上的時間，都快七點了。
莫安笙拖著拉杆箱擠了一趟公交，在市區下車，準備換乘去鎮上的車時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掉了，就先到找到了一家營業廳補辦了卡，順便買了一部手機。
結果她剛把卡插進去開機，就有無數未接電話和簡訊進來。莫安笙先看了簡訊，除去廣告，收件箱里居然還有一條自稱是蘇市公安局的信息，說是她走散的兒子被好心人送到了局裡，希望她開機后第一時間去警局領人，還附上了具體的地址。
這年頭各種形式的詐騙都多，莫安笙沒理會這條簡訊，然後翻看到了顧謹言的簡訊。
「小姐，你的行李！」營業廳工作人員急急追出去，已經找不到莫安笙的人影。
莫安笙上了計程車，直接報了簡訊里的地址，還一個勁地催司機開得快些。
……
莫安笙急匆匆地跑進警局，就聽到一道脆生生的聲音，聞聲望過去，果然是顧謹言！
他正坐在小板凳上捧著一個手抓餅狼吞虎咽，大書包擱在旁邊的辦公桌上。
「謹言！」莫安笙喘著氣喊了一聲。
顧謹言驀地抬頭，看到走進來的莫安笙，立刻撲進了她的懷裡，用小腦袋蹭著她的肚子。
莫安笙接住他的同時也抱緊了他，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剛才拿水杯喂他喝的警察女警已經開口：「你就是小朋友的媽媽吧？」
莫安笙低頭看懷裡的孩子，衣服髒兮兮地，剛才吃東西的勁就像已經餓了三天三夜，顧謹言不敢拿正眼瞧她，心虛地把頭埋進她的肚子上，一雙小肉手抓著她的衣服不肯放。
「你怎麼做媽媽的，讓一個孩子大半夜待在車站？要不是好心人看到送過來，指不定就被人販子騙走了。」
面對警察同志們的指責，莫安笙也不否認，又是道謝又是道歉，然後才把顧謹言領出來。
……
從警局出來，莫安笙就沒說一句話，顧謹言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安安，你不高興嗎？」
莫安笙看著他一臉天真的表情，卻是說不出重話來訓斥他。
他千里迢迢一個人從豐城跑到黎陽不過是為了見她，不知道路上已經吃了多少苦，明明知道他這樣子會讓很多人擔心，想要小小地教訓他一下，但張嘴的時候才發現喉嚨堵堵地，發不出一個音來。
「安安，我想上廁所了，你等我一下下！」顧謹言溜進了旁邊的公共廁所。
莫安笙看著他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有些失神。
她沒想到，顧謹言竟然一個人坐著火車來了蘇市，他就沒想過，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萬一找不到她怎麼辦？
不過幾秒鐘，顧謹言就從裡面跑出來，看到她還在鬆了口氣，放慢了腳步。
小牛仔褲胡亂地提著，導致他走起路來都扭扭捏捏，還不時地把小手伸到屁股後面去抓一下。
莫安笙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重新替他提好褲子，耳邊是他軟軟的聲音：「安安，我本來以為你不會來了。」
帶了小小嘆息的聲音讓莫安笙心底酸酸地，她摸了摸他的頭，「老師的手機被偷了，今天剛補了卡，開機看到你的簡訊就往警局趕了。」
顧謹言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又嘆了口氣，「幸好你來了，不然我可怎麼辦呢？」
他不敢告訴莫安笙，他下了動車一個人在車站坐了四五個小時，後來還有一個猥瑣大叔來勾搭他，要不是一個好心的伯伯發現不對勁，他恐怕就被那個人販子給強行帶走了。
當時他真的很害怕，也有那麼一秒後悔來蘇市找安安，可真的一想到以後見不到安安了，他又不恐懼了。
他明明不是個好脾氣有耐性的孩子，卻可以安靜地站在伯伯旁邊，看他一遍一遍給安安打電話；被送來警局后也沒吵，乖乖地坐在女警阿姨給他拿來的小板凳上，生怕惹她們不高興后被趕出去。
「你通知你爸爸了嗎？」
顧謹言更加抱緊她，「安安，你不要送我回去，我留下來陪你過年好不好？」
聽這話，莫安笙就知道他至今還沒跟家裡聯繫過，她甚至能想象出那邊丟了孩子后心急如焚的情景。
「先給你爸爸打個電話。」莫安笙摸著他的後腦勺，「不然他們會擔心的。」
「不要不要！」顧謹言在她懷裡扭來扭去。
「那要怎麼辦？還不知道他們現在在怎麼找你……」
顧謹言不給她機會說下去，嚷著：「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就跟你一塊兒！」語調執拗而委屈。
莫安笙沉默了片刻，顧謹言像是意識到什麼，不安地用小手攥緊她的衣角。
「謹言，你忍心看到其他人為了找你不吃不喝不睡嗎？」莫安笙捧著他的臉，望著他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要不這樣，我先打電話通知他們，如果他們願意讓你待在這裡……」
「不要！」顧謹言扯著她的衣服，小臉上有憤怒也有傷心：「你又想騙我了！」
他沒有忘記上回在醫院門口陳媽跟警衛員是怎麼把他帶走的。
在他心裡，她無疑成了一個放羊的孩子。
莫安笙望著眼淚汪汪的孩子，他死死地拉著她不撒手，滿臉都是對回北城的抗拒和不安。
如果可以，她也願意讓這樣一個孩子陪在自己身邊過一個快樂的年。
但顧謹言若因為她的緣故一再地離家出走……這並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顧家那邊也不會允許。
「我不走！我不走！」顧謹言趴進她的懷裡，一邊跺腳一邊扯緊她的衣服。莫安笙不說話。
顧謹言不斷地用腦袋拱她，以為這樣就能讓她心軟。
當莫安笙拿出手機時，顧謹言瞪大了雙眼，眼底有惶恐，有不相信，就像一條即將被拋棄的小狗。
莫安笙還沒解鎖，顧謹言就突然放開她往大馬路上一坐，蹬著雙腳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你不要把我賣掉！我以後一定乖乖地，你不要把我賣給別人！」
小孩震耳欲聾的哭聲響徹了人行道，越來越多的路人聚集過來，對著莫安笙指手畫腳。
莫安笙受不了那些責備的目光，低著頭過去把顧謹言地上抱起來，「別哭了。」
顧謹言臉頰上沒有淚痕，剛剛只是乾嚎而已，但一雙大眼睛紅紅地，小嘴癟著，欲哭不哭的樣子。
他的小手臂牢牢地圈住莫安笙的脖子，任由她抱著他走了一段路，貼著她臉頰的小臉很快就濕漉漉了，莫安笙只覺得脖子間有液體滑過，滾燙的溫度讓她的雙臂緊了緊。
無聲的落淚是一種極具殺傷力的武器，比撒潑嚎啕大哭更來得讓她動搖心底的決心。
「安安，你不要趕我走，我一定會乖乖地，什麼都聽你的。」
小小的人兒，抽泣聲里是小小的希冀，希冀她不把他送回家去。
莫安笙最後沒帶顧謹言去車站，而是進了市中心一家大商場。
當她拿著一套外套往他身上比時，顧謹言已經不哭了，不確定地問，「買給我的嗎？」
「嗯。」莫安笙輕輕地應了聲，就讓導購員拿來一套適合顧謹言穿的。
顧謹言當即抱住她的大腿，仰著小臉，「安安，你不趕我走了對嗎？」
莫安笙只是把衣服給他，「快進去試試，你身上的衣服都髒了，怎麼去見嬸嬸呢。」
顧謹言笑了，一雙眼睛閃爍著黑亮的光芒，抱著衣服一步一回頭地走去試衣間，但在走到試衣間門口時又跑了回來，摟住坐在那的莫安笙的脖子，把自己粉嫩的嘴唇重重地貼在她的臉上。
「安安，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你一定要知道這件事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