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冰釋前嫌
顧謹言這些天心情特別不好，就連飯量都驟減了許多。
甚至是最近做什麼都沒勁兒，就連最近一直讓王小二吃癟都沒讓他有多高興。
他走在校園裡，百無聊賴地踢一下路邊的小石子，偶爾會看到有家長在給孩子系鞋帶，也有家長替孩子拎重重的書包，還有的爸爸直接抱起孩子扛在肩上，歡聲笑語一大片。
顧謹言輕哼一聲，把頭仰得高高的，真是幼稚，這麼大了還要爸爸抱。
剛把一顆石子狠狠地踹出去，沒想到，碰到妨礙物又滾回到了他的腳邊。
顧謹言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深咖色的雪地靴，很秀氣的女人腳，他驀地抬頭，莫安笙已經站在他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一剎那，顧謹言想要抱著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嚎啕大哭。
……
莫安笙看著顧謹言癟著嘴要哭的樣子，也跟著眼圈一熱，但很快就控制好情緒：「放學了？」
顧謹言的雙手捏著書包帶子，沒理會她，邁著小腿就要從她身邊走過去。
莫安笙跟在他後面，也不說話，只是望著他疾步而走的小小背影。
路過大操場時，顧謹言停了下來，他站在鐵絲網外面望著裡面玩瘋了的孩子們。
莫安笙走到他身邊，柔聲道：「我幫你看著書包，你進去玩會兒？」
「我才不跟這群傻瓜蛋一起玩！」顧謹言板著小臉，再也不作停留。
……
校門口，警衛員已經在等了。
顧謹言雖然一路都沒理自己，但莫安笙還是注意到他越走越慢，像是在等著自己。
莫安笙索性來了招先斬後奏，她走到車邊，「今天我送謹言回去行嗎？」
警衛員也算認識莫安笙，加上莫安笙半個老師的身份，他下意識地想去徵詢小少爺自己的意思。
莫安笙跟著回頭，顧謹言站在她的後面，背著大大的書包，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
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給梁司機，「如果有事就打我電話，晚點我就送他沁園。」
等車開遠了，莫安笙才轉過身，望著顧謹言：「想去哪裡吃晚飯？」
顧謹言哼唧了一聲，別開頭假裝沒聽到。「還生氣呢？」
「你別以為說幾句好話我就原諒你了。」他也不看她，只是悶悶地嘀咕。
莫安笙驀地輕笑，原本壓抑的心情瞬間輕鬆了：「那你說說看，怎麼才肯原諒我？」
顧謹言斜了她一眼，眼角一直瞟著她伸到自己跟前的手，下意識地就要把手遞過去，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被傷害的尊嚴，又迅速地收回去，哼了一聲，拽著書包帶轉身就走。
她以前從未想象過這樣的一幕——像個老媽子討好地跟在一個孩子身後亦趨亦步。
「怎麼那麼慢？」顧謹言轉過頭，佯作不耐煩地催促。
莫安笙快步到他身邊：「書包重不重？我幫你拿著吧。」
顧謹言一下子就躲開了她的手，綳著小臉，「不用，你顧好你自己吧。」
看來還在生著悶氣……
莫安笙暗嘆，只好轉移話題：「等吃完晚飯我送你回家。」
顧謹言不響，在旁邊一輛公交停下時，就擠了上去，莫安笙也只好跟上去。
像顧謹言這種家庭條件的孩子，從小外出配備的必定有一輛轎車，對公共交通工具的了解甚少，上回他在莫安笙那裡過夜，第二天莫安笙送他去學校坐的就是公交，小傢伙好奇又興奮地在椅子上磨來磨去。
而顧謹言又是個有著雄心豹子膽的孩子，坐過一回之後就敢單槍匹馬地自己擠公交。
等莫安笙上車刷了卡，已經在門口找不到顧謹言。
她踮起腳在車裡張望了一圈，才發現他早就晃著腳坐在標著「老弱病殘孕婦」的專座上。
好不容易擠到他的身邊，莫安笙額頭已經滲出薄汗，小傢伙把頭轉向窗外，繼續裝深沉。
正值下班放學高峰，公交車人多得摩肩擦踵，莫安笙扶著椅背才勉強站穩，當司機遇到紅綠燈一個急剎車時，她整個人因為慣性往左邊傾斜，一雙白嫩的小肉手突然抓住她腰間的衣服想要把她扶住。
沒成想，剎車太急，連帶著椅子上的顧謹言也拽倒撲在了她的身上。
「謹言，有沒有撞倒？」莫安笙第一反應就是上下察看顧謹言。
顧謹言倒在她的懷裡，也不自己站穩，垂著又卷又密的長睫毛，當莫安笙的手觸碰到他軟軟的臉蛋時，他再也禁不住心中越來越濃的委屈，在公交車上慟哭起來，引來所有乘客的側目。
莫安笙一時慌了神，「哪裡撞疼了？告訴老師……」
顧謹言卻一把抱住她，邊哭邊喊：「你還好意思問我，你看你都對我做了什麼？！」
整輛公交車上都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顧謹言委屈到讓人心酸的哭聲。
「孩子他媽，是不是剛才剎車時撞到腦袋了？」旁邊的大爺好心地提醒。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下一站就是人民醫院，你下車帶孩子去看看醫生。」
還有乘客催促司機開得快點，生怕慢了這痛哭不止的孩子出什麼岔子。
也只有兩個當事人清楚顧謹言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莫安笙感謝了大家的好意，想把顧謹言扶正，他卻像是無骨一樣軟軟地賴在她懷裡，無奈之下，莫安笙只好藉助旁邊乘客的攙扶，抱著他一起坐到位置上，拿出紙巾替他擦淚痕：「別哭了。」
不說還好，這一說，剛剛小下去的哭聲又重新恢復了響亮。
顧謹言一張臉哭得通紅，淚水混著汗水沾濕了捲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後來抽噎不止。
莫安笙心疼得不行，卻也無奈，只能邊替他擦眼淚邊輕聲一遍又一遍地安撫。
不知哭了多久，顧謹言才漸漸平息下來，軟綿綿地掛在莫安笙的身上，腦袋一頓一頓閉著眼犯瞌睡了。
莫安笙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替他擦掉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地換了個姿勢讓他能靠得舒服點。
顧謹言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在了軟軟的白雲里，摸了摸身上，蓋著被子，左右轉了轉腦袋，床頭亮著一盞檯燈，布置熟悉的卧室讓他嘆了口氣，然後一個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又深呼吸了一下。
都是安安的味道……
心頭一陣幸福的喟嘆，顧謹言趴在床上，然後又覺得委屈了。
……
莫安笙在廚房裡手忙腳亂地做晚餐，忽然，門就被打開了。
顧謹言穿著卡通保暖內衣，外面套了棉襖，光著腳站在門口，捲髮亂蓬蓬地，剛睡醒的樣子。
「醒了？」莫安笙放下菜刀，擦了擦手，過去把他抱了起來。
顧謹言不作響，雙手卻環住了莫安笙的脖子，任由她把自己抱到了客廳沙發上。
莫安笙開了客廳的空調，又拿來他的襪子蹲下給他穿好，「先看會兒電視，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莫安笙回到廚房，顧謹言也在沙發上坐不住了。
他一點一點地蹭到了廚房門口，望著裡面忙碌的女人，不知為何就又想哭了。
看來自己真的愛慘了她，不然怎麼心這麼痛？
顧謹言的小胖手有模有樣地捂著心口位置，路叔叔說得沒錯，愛情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
莫安笙燒好菜，顧謹言已經坐在了餐桌邊，見她出來，他滑下椅子主動跑去拔筷子。
在吃飯前，莫安笙要求顧謹言把衣服都穿上，免得感冒。
顧謹言站在床上，低頭望著俯身給她整理褲腳的莫安笙，「那天家長會你幹嘛去了？涪」
他的聲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委屈。
「那天老師的老公出了意外，」莫安笙替他拉好棉襖鏈子，「沒及時趕去學校，你等了很久吧？」
「沒有啊，開完會我就跟爸爸回家了。」某小孩睜著眼說瞎話。
莫安笙也不揭穿他，只是微笑地說：「你帶過來的三明治很好吃。」
顧謹言瞪著一雙黑琉璃般澄澈的大眼睛看她，莫安笙已經轉身從床櫃抽屜里拿出一個迷你小手機，嶄新的，不是喜羊羊的圖案，換成了一個膠囊狀的卡通人物，「那個修不了，以後就用這個吧。」
「這個是什麼？」顧謹言對新手機愛不釋手，卻也不想莫安笙看出自己的沒骨氣，故意板著小臉問道。
他胖乎乎的小手指點著膠囊卡通人物。
「這是最近流行的小黃人，買的時候我就選了這個圖案的，」莫安笙詢問地看著他，「不喜歡嗎？」
怎麼可能不喜歡？這可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
顧謹言極為珍視地把手機貼身藏好，然後兩手兜在口袋裡，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飯後莫安笙洗碗，顧謹言則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聽著外面傳來的呵呵笑聲，莫安笙感慨地舒了口氣，現在可不可以算作冰釋前嫌了呢？
等到莫安笙提出要送他回家，顧謹言其實不願意走，但還是慢吞吞地去到玄關處換了鞋。
莫安笙穿鞋的時候，他站在旁邊，「手機我很喜歡。」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奶氣的童音，帶著幾分鄭重和老成，莫安笙愣了一下，隨即就摸摸他的頭，心裡也甜蜜蜜地，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腮幫子，「你喜歡就好。」
顧謹言一張臉爆紅，羞澀地瞄了她幾眼，故作鎮定地說：「怎麼穿個鞋還這麼慢啊？」
等莫安笙鎖上門，把鑰匙放進包里，剛一回身，她的手就被一隻小小的手握住。
「樓道里比較暗，我拉著你會比較好。」
顧謹言紅著耳根子、臉上卻一本正經，莫安笙失笑，反握緊他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