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你怎麼就對我那麼狠心
莫安笙趕到醫院時，賀燁的病床剛推出手術室，她還沒來得及看一眼，病床就已經被再次推進了ICU重症監護室里。
監護室外頭，賀夫人和賀老太太都在。
賀夫人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眼裡的血絲布滿，面色形容枯槁，雙手合十擺在胸前閉著眼睛不停地念叨著什麼。
賀老太太的臉色也是極差，保姆陪同在一側，不停地給她順著心口，她的手上，還拿著救心丸。
賀老太太一看到莫安笙，彷彿是在絕境中找到了希望般，牢牢地抓著她的手，「安笙，你來了，賀燁他剛剛……」
「奶奶，醫生剛剛怎麼說？」
「醫生說現在是最關鍵的二十四小時，如果小燁他沒有醒過來，可能……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賀老太太哽咽的說著，紅腫的眼角再次濕潤，她緊緊的握著莫安笙的手，眼底閃著希冀的光：「安笙，賀燁能不能醒過來都靠你了，賀燁他那麼愛你，一定會聽進去你說的話的。」
愛，賀燁還愛她么？這個問題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一旁的賀夫人也難得的沒有出口反駁，大抵賀老太太是勸說過了的緣故。
莫安笙看著老人期盼的眼神，點點頭換了無菌服戴著口罩走了進去。
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莫安笙看著他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心口隱隱作痛。
可這種痛卻又跟他傷害她言語侮辱她的痛不一樣，包含著心疼，也包含著些許無助。
在她以為他對她無愛的時候，他卻又拼了性命保護著她。
莫安笙靜靜地望著他虛弱的臉，眼角無聲息的落下了一滴淚。
……
她在監護室里陪著賀燁呆了一會兒，也說了會兒話才換了衣服出來，剛剛掏出手機，驀地就想起了一件神奇。
她急匆匆的跑下樓，卻發現那輛從她過來的停在門口的悍馬早就不見了。
莫安笙站在門口，看著遠處空蕩蕩的馬路，揉了揉額角，心情異常沉重。
……
賀老太太年級大了，賀夫人臉上也疲憊不堪，莫安笙讓保姆送她們回去，自己則是在醫院陪著賀燁。
喬好回家之前，隔著玻璃窗戶看了眼賀燁，猶豫再三，還是把他之前一段時間整夜不歸守在樓下的事情告訴了莫安笙。
莫安笙愣愣的看著她，顯然有些不能消化喬好說的這件事情，喬好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道，「或許，他覺得沒臉見你吧。」
沒臉見她……
莫安笙低頭看著賀燁青筋浮現的手背，伸手握住。
「賀燁，你不願意離婚，現在卻又做這種事，是想讓我愧疚么？」
病床上的人另一隻手指食指微微動了一下，不過低頭沉思的莫安笙並沒有看到。
直到過了許久，護士來查房告訴她可以離開了，她才放開抓著賀燁的手，待鬆開時，她的手卻被輕輕地握住。
昏黃壁燈的光照下，他慢慢睜開了雙眼，儘管憔悴，眸子里卻彷彿充滿了暖陽一樣，就這樣牽著她的手靜靜地看著她。
……
「安笙，自從賀燁醒了，你就再沒去過醫院了，真的不去看看了？」喬好在客廳地毯上做著瑜伽，伸展著雙臂問道。
莫安笙在電腦上找著工作，搖著頭，「既然他已經醒了，我還要過去幹嘛？」
喬好嘖嘖的嘆了口氣。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震動，莫安笙接起，是賀老太太，說是賀燁不見了。
一旁的喬好也聽到了賀老太太焦急的聲音，嘟囔著，「這人怎麼不見了，不是剛醒么，他那個身體，吃得消到處跑么？」
安慰了賀老太太幾句，莫安笙就掛斷了電話，心裡隱隱約約有了某個猜測，但隨即覺得不可能又被她否決掉了。
喬好看著她強裝鎮定的模樣，唏噓道：「賀燁剛醒人就不見了，你一點都不著急？萬一再出什麼差池……」
「他們會找的。」莫安笙坐下，看著電腦屏幕，淡淡地說著，「況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葉和歡看著她，只說了四個字：「言不由衷。」
賀家找的熱火朝天，賀夫人甚至都打了電話過來，問賀燁有沒有來她這裡。
就在這時，公寓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哎呦，來的挺晚的啊，都一個多小時了。」喬好看了看手錶，隨即挑眉意有所指的看向莫安笙。
莫安笙走過去開門，打開門，果然是賀燁，他身上還穿著病號服，鞋子也是醫院裡的拖鞋，頭上還纏著紗布，寒冬臘月天里，他的臉上卻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莫安笙有些恍然，只是幾日不見，他的臉更加削瘦了，身子也單薄了不少。
他站在門外，沒出聲，只是定定地望著她。
「你剛醒，不適合出院，奶奶和你媽都找你找瘋了，你回去吧。」
莫安笙冷淡的說著，說完就要關門，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了門。
「莫安笙，你已經幾天沒來看我了，你現在就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么？」
賀燁的聲音低沉，沙啞。
莫安笙抬起清亮的眸子看著他，「我們的事等你身體恢復了再說。」
「說什麼？又說讓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是不是？」
莫安笙沒有答話，只是看了眼外面冷颼颼刮過來的風，聲音冷淡：「你回去吧。」
「安笙，我們能不能不離婚？」
這一次，賀燁沒有阻攔她關門的動作，而是用盡了全身氣力，說了這句話。
莫安笙的放在身側的手微微蜷縮，動作沒有絲毫遲疑的關上了門。
……
「他走了？」
莫安笙沒有回答喬好，而是抱著電腦進了自己房間。
喬好探出身子朝陽台外看了一眼，只見賀燁站在樓下停車場上，抬著頭看著莫安笙的卧室，身上的病服被風吹的肆意飄擺著。
她搖了搖頭，這兩個人啊……
……
莫安笙洗臉台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水珠滾進眼裡，帶來的酸澀感漲滿整顆心。
安笙，能不能不離婚？
她的腦海里始終回蕩著這句話。
她曾以為自己嫁給了賀燁，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以為她能跟他相守到白頭，可這一切卻不過是她的痴想妄想。
她也無數次的反問過自己，倘若自己當初沒代孕換錢，就只是陪著賀燁一步步的腳踏實地的重新奮鬥的話，他們現如今是何光景。
可是不行啊，她的賀燁是驕傲的，是自信的，她不忍心看著他被人當做喪家之犬一樣趕出去，她不想看到他日漸低迷。
如果可以用她一個人的痛來換取賀家的驕傲，她願意。
窗外的天氣不知何時暗沉下來，黑壓壓的烏雲宛若幕布，撕扯開，便是狂風暴雨。
莫安笙坐在沙發上，聽著窗外一陣又一陣的雷聲，心裡悲愴，除了離婚這條路，她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喬好突然闖了進來。
「安笙，賀燁他，他還在樓下沒走。」
……
莫安笙下樓，透著防盜門的窗戶，就看到賀燁站在雨中搖搖欲墜。
他全身上下都濕的徹底，藍白相間的病服緊緊的貼著她瘦削的身子，頭上裹著的白紗布上有紅色的血跡在蔓延著，他睜著眼，雨水從他長睫毛上滑落。
莫安笙急忙撐傘過去，瓢潑大雨在傘頂啪啪作響，冷風從腳底鑽入，她冷的忍不住顫抖起來。
「賀燁，你瘋了么，你不要命了？」她高舉著傘擋在了賀燁的頭頂，大聲喊叫著。
賀燁蒼白著一張臉，唇色慘敗，一雙眼被雨水淋得紅腫，頭髮濕漉漉的直往下淌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說著，他狠狠地咳嗽了一聲，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的重咳起來，莫安笙毫不懷疑，這樣下去她的肺絕對受不了。
「我送你回醫院。」莫安笙心頭一緊，伸手就要去扶他。
賀燁推開她伸過來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莫安笙，你不是鐵定了心要跟我離婚嗎？還管我死活做什麼？」
「對，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莫安笙冷冷地說著，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可卻被他從後面緊緊地抱住，「莫安笙，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賀燁的身體在大雨中止不住的顫抖，卻死死的抱著她。
「安笙，我求求你，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好不好？」他彷彿將所有的脆弱都暴露了出來，語氣惶惶不安，「安笙，是我錯了，我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求你原諒，只要，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不離婚？不離婚難道還要互相折磨么？」她受夠了漆黑深夜裡孤獨一人的自己。
莫安笙緩緩閉上眼，眼淚和著雨水一起落下，她伸手扯開他的手臂，結果只是碰了一下，他的身體卻搖搖晃晃的朝後倒去。
「賀燁！」莫安笙手碰到他滾燙的額頭，心生不安，想要上樓去喊喬好下來送她去醫院，可他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無意識緊緊攥住了她的另一隻手，讓她根本無法抽離。
索性喬好時時刻刻的注意著這邊的情況，見此，立刻拿著鑰匙沖了下來，將傘撐起來，對莫安笙說道：「我去開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