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恨

  陸翠一直守在病床前，腦中一直亂鬨哄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就睡著了。


  慕夕顏拿著煲好的湯回到病房裡的時候，發現母親已經睡著了，並且還很熟，也知道他最近非常的擔心，所以沒有叫醒她。


  湯在保溫壺裡面還能裝很久，所以她給母親身上蓋了一件衣服，然後悄悄的退了出去。


  陸川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被一個溫熱的手抓住，睜開眼睛適應了房間裡面的光之後，看到了病床邊正在熟睡的陸翠。


  這時候兩個人離的距離非常的近，對方也正在沉睡著，陸翠看著自己這個女兒越看越覺得曾經像他的那個老妻子。


  年輕的時候可能他也是不懂珍惜，然後等到人走了，又經過了時間的沉澱，才知道自己當年做的那些有多麼過分。


  但是陸川從來都不會這以前的那些事情曾經後悔過，一個男人做都做了，再後悔，那才是懦夫，但是不後悔，他心中也有遺憾，比如說他死去的妻子。


  還有他們兩個曾經共同的那個女兒，那個還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成為了妻子中一個痛。


  而在多年之後也成為了他心裡的一個痛處。


  現在這個女兒雖然不是他和妻子一起生的，但是那脾氣秉性啊，他還是非常滿意的。


  陸川看著看著曾經叱詫商譚的老人眼中也露出了那麼一絲溫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夢中有所感應，陸翠睜開眼睛，揉了揉眼睛，這一天頭恰好看見了老爺子正在看著她。


  兩個人雖然不是第一次對視，但是這次的對視中秋夾雜了點不一樣的東西，比如溫情，又比如說知道對方是自己親人而透露出的那一絲血緣。


  「您醒了？」


  陸川想做一個點頭的姿勢，但是因為臉上又掛著氧氣罩，所以不太方便，所以他只是眨了眨眼睛。


  陸翠看著他，不知道怎麼的，內心就突然湧起了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


  剛剛找回自己的親人，還沒等兩個人相認，就要失去，幸好他還活著。


  「您…走哪不舒服嗎？」


  陸川張了張嘴，「沒…有」


  說話非常的緩慢，然而他這一聲讓陸翠突然之間回過神來，這個時候應該去找醫生，所以她連忙站起來。


  「我去叫醫生。」


  陸川本來想讓她不用那麼麻煩，但是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沒有叫住她。


  過了一會兒以前醫生就聚集在這間病房內，然後做著各項簡單的檢查。


  「現階段沒有什麼事情了，只是希望你們家屬一定要下次注意，千萬不要讓老爺子再有什麼過激的行為，這陣子記得他說什麼的時候也順著他，老年人年紀不小了，經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了，你們做兒女的就要擔待著。」


  醫生檢查完之後沒有當著面說，而是把她拉到了一邊，然後囑咐她。


  陸翠聽到她說兒女這個詞，也沒有反駁，反而點頭，「好，醫生還有別的需要注意的嗎？」


  醫生道：「多陪陪老爺子，這陣子盡量讓他高興，其餘的就沒有什麼了，主要是心理這方面，其他的都好說。」


  陸翠記下來，一定不要讓老爺子有什麼過激的心理反應。


  醫生們檢查完之後就離開了，房間里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您好好休息吧，放心，我就在這兒守著呢。」


  陸川內心對這個女兒的滿意程度已經非常的高了，對方眼中的擔心不是假的，也不是那種像老二他們一家面對他，那種貪婪的目光，即使表面上看起來還在關心他內心卻恨不得他馬上去死，然後家產就是他們的。


  「你陪我說說話吧。」


  陸翠一聽到這個就有些詫異，老爺子好像是剛剛做完手術幾天，剛剛說話還有些喘了，現在竟然如此的連貫，也看起來好像面色還蠻紅潤的。


  「你才剛剛醒，還是不宜說那麼多話，您休息吧。」


  陸翠還是覺得他才剛剛醒，需要更多的休息之前那根本就不是睡覺，說是昏迷，還差不多。


  陸川總是覺得趁這個機會還是應該多溝通一下正好也能順便在這種時候考驗考驗她。


  「你見過你母親嗎。」


  陸翠愣了一下，其他越來越被子，然後整個人有些沉默。


  「沒有。」


  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見過，只是記憶中關於母親的回憶都是聽別人給他說的，所以腦子中才有了那些場景，但是要說她去自己親眼看到的，確實是沒有。


  可能也是因為那時候太小的緣故，聽說他好像才一兩歲的時候就被送進了孤兒院裡面。


  有一段時間在曾經特別的情形，那時候院長把自己收養了。


  而不是被放在一個籃子裡面，用在門口無人問津，雖然孤兒院里的日子非常的苦，但至少他要活著，而不是死在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個雪夜。


  陸川輕輕點頭，「你從小一直生活在孤兒院裡面？有想過自己的父母嗎？」


  陸翠臉色有些沉重，「要，我說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肯定是騙人，當然是有想過，那時候不單單是我自己，我們孤兒院裡面所有的人都在想。


  其實我還算比較幸運的，因為我沒有見過父母，所以我對他們的期望可能更大一些，比如他們是因為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把我放在了孤兒院。」


  陸川聽著，就對於那個早已經忘記的女人加了一份不滿。


  他陸川的女兒竟然會被那個女人扔在了孤兒院門口，並且這麼多年都沒有去看望一下，果然是足夠冷血。


  「你很樂觀。」


  陸翠還未說完，既然老爺子已經問了，她也把當年的那些事情都說了說。


  陸翠笑了笑道：「我的，其實不是樂觀，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您可能不知道在孤兒院裡面有很多都是那種家長親自領著孩子扔在了門口。


  又或者是我曾經親眼見過一個四五歲的小孩被自己父母領著來到了孤兒院裡面，他的媽媽告訴她，他們只是在玩一個捉迷藏的遊戲，但是他的媽媽卻再也沒出現，臨走前那個母親竟然還是笑著的，這樣的事情很多很多，也不是唯一的例子，所以我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吧，因為我沒有得到過那些幸福，我沒有體會過那種從天堂直接掉落地獄的感覺。」


  陸川這時候心裏面也有一絲的複雜，他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說道。


  「你這點很像我妻子，很堅強。」


  陸翠搖頭，「其實堅強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半路被扔在孤兒院裡面的孩子們，沒有得到過，可能只是奢望而得到過又被拋棄，這才是地獄。」


  陸川這輩子也曾苦過，他也曾跟人家拚命過，然後在商場裡面而與我詐，他們掌控了多數人的身家性命。


  作為一個商人說掌控的其他人的生命這一點也不為過，因為只要他們上位者在上面稍稍動一點手腳，下面的人就很有可能會家破人亡。


  陸川以前從來不知道同情是什麼滋味兒，他不會去同情任何人，但有時候越到年紀老了，那些菱角也都收起來了，開始體會著這些年輕時沒有體會過的人情冷暖。


  特別是近幾年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不怎麼好了。有時候雖然那麼說著，但是內心已經鬆動了。


  陸顯風那個小子就趁著這種時候，在他這邊已經得逞過很多次。


  現在面前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女兒，兒他就在訴說著她在孤兒院的事。


  陸翠其實一點兒也沒有提在孤兒院裡面到底發生過什麼，比如他們曾經為了吃的而去爭強，或者說再沒有人來看他們的時候也曾餓著肚子，靠著一點點的謎面熬過好幾天。


  但是她其實沒有說那麼多，但是只是因為幾句話就足夠讓人去想象。特別是在感情這方面。


  陸川也不知道是因為周圍的氛圍還是突然之間有感而發。總之，他突然之間說了一句，「你恨我嗎？」


  你恨我這個做父親的嗎？


  陸翠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然後想了這個問題，良久。


  「你是想讓我說實話嗎？」


  陸川道：「我的身體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我的心裡也遠比你想象的強大，說吧。」


  陸翠抬起頭看著他說道：「這世界上可憐的人很多，至少我曾經還有一個家，當別人有父母，而我沒有的時候我也曾經疑問過自我懷疑過，但是那些都沒有用，面前的生活還是要自己過的，以前想這些的時候，都覺得這些是虛無的，所以你要問我恨嗎？我其實想說，我並不恨。因為我並沒有父母這個概念。」


  不恨，這大約才是世界上最讓人傷心的答案，若是有愛才會有恨。


  但是不恨恰恰證明了不在乎。


  陸川頭一次嘗到了口中苦澀的滋味，明明以前的那些私生子，無論生死，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面前這個是自己這輩子可能唯一的女兒，感覺是多了一些不一樣，況且他的內心裏面也有著一種想法。


  兒子是要窮養的女兒是要富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