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九十章:卸磨殺驢
“西陽廬真是大氣啊……”
有人聲細語,瞧著西陽廬中的景色出奇,想來是第一次上山的蜀外人士。
他手中緊緊握著一道信封,身邊是個與他穿著樣式顏色都差不多的長者,前頭是西陽廬廬中弟子,想來便是為他們這些得到了十三封信的人帶路的。
弟子聽見稱讚卻麵不改色,隻是死氣沉沉地極為機械地回頭向這人講話道:
“一道信隻能予一人通過,等下到了思論台前,倒是要叫老人家止步了。”
弟子提前與老人打過招呼,也不等他們回答,就自顧自地朝前去了。
先前出聲那人神色僵住,臉生出怒意。
“師父,這西陽廬不是都說是什麽文人之地麽?怎麽弟子都如此無禮了!我看哪,這什麽思論咱們不去倒也罷了。”
弟子喋喋不休,師父卻若有所思,想起了什麽似地朝那走遠的弟子微微彎了彎腰下去。
“誒,師父,您這是做什麽?”
弟子正說著些什麽就不該走這麽遠入蜀地來,再跑到更遠的蜀西邊,然後是些什麽不找信好好玩耍之類雲雲,卻突然見到身邊師父居然還對先前那無禮的弟子禮遇有佳,心頭便更加不解了。
老人隻看了弟子一眼。
“你可知道那日大雪天裏,隻因貪睡你錯過了多大的機緣?”
老人實在是忍不住出聲,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模樣。眼前這徒弟若不是實在是有些天份,再加上背景也不低,自己此次如何能帶他出來?他若是知趣一點,肯上進一點,此時如何能是這樣一身修為?
同樣是找到思論十三封信的其他人,除去那些機緣實在好到爆炸的平常人,其他哪一個江湖中人的修為不比他高?
那日子裏,老人好不容易才連哄帶許諾地將這憊懶人物帶出客棧,本想帶著他去見見世麵,哪知道人都已經到了初陽山前了,卻又趁著人多,又跑回了客棧,偷偷睡著大覺。
“誒……”
老人長歎一聲,居然不再等這個弟子,自己一個人掉頭便走了。
“思論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若你再不珍惜,莫說是你的叔父,就算是你父親親自來了,你這個徒弟,老爺子我也再帶不住了。”
老人一邊搖頭,一邊往山下走。
“好自為之。”
弟子呆呆地望著老人的背影,直到老人已經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他才回過頭來。
“什麽?”
他喃喃,呆在了原地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被自己師父拋棄了這件事情。
“老頭子……叫你一聲師父你倒還當真了。”
他咬牙切齒,目露仇容。
“我回去若是不將你那小小山頭碾平了,爺爺我將姓名倒過來……哎呦!”
這人狠話還未說完,便被人撞了,差點原地摔倒一跟頭。
“是哪個不開眼的東……”
“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話未講完,眼神便癡癡放出光來,說話的聲音清清爽爽,溫柔而膩人。
“喲,這不是那位姑娘麽?”
他興奮地講道,對麵那姑娘神色微頓。
“我們見過麽?”
她柔聲問道。
“見過的,見過的,那日大雪天裏姑娘你莫不是忘記了?我與姑娘在人群中見了一眼,便再也
忘不掉了,可是今日一見,姑娘仿佛是將我完全忘記了啊……誒,真是好傷大哥的心呐。”
這人講得痛心疾首,教人見了倒當真以為這初次相識的兩人像是時隔日久的情人了。
對麵姑娘眼睛動了動,心頭便了然。
這男人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哦”
姑娘出聲,也做出一副原來是你的表情。
“想起來了?”
男人一臉驚喜,心道一聲果然有用!看來自己往日看書溫習倒也並不全是無用之功嘛。
“想起來了。”
姑娘也露出一臉笑意,她看了看前方,已經能見到高聳的書樓和近處的亭台了。
“但是小妹現在還有些事情要做,便不與大哥一路了。”
她說完便欲前行,但男人顯然不可能放她如此輕易地離去,可他想去捉她手時,卻發現她的手永遠離他遠那麽一線,男人嘿了一聲道:
“妹妹好功夫。”
前頭的姑娘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回頭朝男人無奈地露出笑容,那笑容假得令人動容。
“大哥可否告之小妹住處,等事了之後,小妹一定上門前來找大哥嘮叨敘舊。”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她隻是在與他客套而已,沒成想這人一臉興奮,還真報出了自己的住處。
“我在初陽客棧!”
男人一臉自豪,初陽客棧可是這附近最好的客棧。
姑娘點了點頭,心頭道:初陽客棧麽,本來我便是不會再去了,如今老娘更加不會去了……
男人自然不知道她心頭所想,隻是望著她的背影出神,心頭想入非非,雙手握在一起,笑嘻嘻地朝前走去,可是走著走著,他的笑意便一點一點收攏、斂去。
“信封?”
他突然在身上四下摸索。
“信封!”
男人大叫,突然由身側圍上來幾個人。
“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們倒也不再藏了。”
這些人的出現將男人嚇了一大跳,說的話更是令他覺得莫名其妙。
“什麽?我發現什麽了?”
那些圍住他的人當中走出一個帶頭的,用刀指著他的手講道:
“先前有個老頭跟著你,我們兄弟幾個倒是不好下手,可是如今老頭走了,你小子倒也是還有些機靈,居然能夠發現我們,但是若你隻是叫兩聲信封,做出個東西不見了的樣子,便以為這樣就可以騙過老子們嗎?”
“你們……”
男人話未講完,便被那些人一擁而上。
在他倒地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不是如何脫身,而是大罵西陽廬。
什麽狗屁文人風骨……
這一點,倒是他師父也絕對沒有想到過的,西陽廬山門前的山腰上,居然會有人敢攔腰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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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白衣的姑娘扁著嘴,由袖子裏轉出一道信封來,封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君字。
“君子遠來。”
白衣姑娘念出聲。
“君子遠來,便見到小黑偷人家的東西,你說這是不是很巧呢?”
有聲音由身後傳來,將姑娘嚇了一大跳。
信封被她忽的一下藏回袖子裏,她覺得聲音有幾分熟悉,直到看見那人的臉才終於想起,稱自己小黑的,倒隻有一個。
“你!”
她瞪大眼睛。
“你居然沒死?”
“你居然又沒死?!”
被稱作小黑的姑娘指著公皙檠的臉,她那天明明見到公皙檠被河神捉了去,那是她親眼所見的,那天的公皙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
小黑突然想到,公皙檠的實力,那天強得可怕……
是不是……他把河神……殺了?
心頭突然一跳,不會的不會的,他應該沒有那樣的實力了,河神也那麽強大,不可能的……
但是他為什麽又活下來了……
她心頭轉著彎,公皙檠瞧著她,覺得有些好氣又好笑,便張口道:
“小黑啊,咱們商量個事兒唄。”
小黑警惕地瞧著他,公皙檠說道:“下次見麵,你能不能不要咒我死啊,不太吉利。”
公皙檠出聲,小黑還沒回答,倒是由一旁傳來聲音。
“西陽廬中無鬼神,你倒大可放心。”
聲音入耳,公皙檠再見他的模樣,便想了起來。
“見過步師傅。”
公皙檠向來人行禮,來人正是那日為他作證的小聚峰大師兄步爭高。當然,他所作的證並不是其它什麽,而是證明公皙檠是肉……
步爭高亦向公皙檠回了一禮,他的年紀要比公皙檠大上不少,但卻用了平輩禮,公皙檠歪了歪腦袋,問道:“步師傅知曉我是誰?”
公皙檠出聲詢問,步爭高卻搖了搖頭,道:“我知曉你名公皙檠,其它的,便不知道了。”
公皙檠心下古怪,但卻也不再糾結,笑著上前問道:“師傅可否告知公皙檠這思論拿到信封之後當做何事?”
步爭高仔細瞧了瞧公皙檠的臉,問道:“當真不知道?”
公皙檠點點頭。
“當真,實不相瞞,這是我第一次入蜀。”
步爭高盯著公皙檠的眼睛看了許久,直到看得公皙檠心頭發毛才收回目光,心頭肯定下來:這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看來劍神老前輩,是當真去了。
公皙檠覺得身前這矮胖子身上突然出現一股悲傷的情緒,但是很快便又被收起來了。
“得到信封的人有資格去思論台上證道,這便是你們要做的事。”
“往年倒是事務要多些,但是畢竟前段時間出了不少事情,今年便一切從簡吧。”
步爭高語態惋惜,公皙檠卻覺得有些不太理解:不是說西陽廬不信鬼神麽,怎麽還會害怕不吉利,隻不過是下了一場大雪而已,用得著如此麽。
“對了。”
正在公皙檠心念的時候,步爭高突然問道:“你應該沒有得到信封吧?”
他想,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公皙檠應該是身旁這姑娘的……信封才對。
“如何沒得到?”
公皙檠反問道,他指了指自己,再講道:
“這不是就是麽?”
“可是一道信封隻能進入一個人而已,你……”
步爭高望向一旁的姑娘,姑娘指著公皙檠,向步爭高問道:“既然師傅知道他是我的信封,那我可不可以把他留在這裏,直接去思論台呢?”
步爭高嗯了一聲,心頭倒也有幾分作不了主意,今年是第一次由人來做題解,這樣的要求他還重來沒有遇見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