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八十六章：兩處閑
轟！
裂縫深處傳出一聲轟鳴，公皙檠隻感覺到背後一陣灼熱，再便是一股強烈的氣浪摧殘著他的身軀，他被高高頂起，朝著裂縫口子而去。外頭的聖僧尚同大呼著向公皙檠而來，但是與他交手的那位無相真君顯然不會讓他如此輕易的便如願以償。
無相真君的實力看上去要比尚同高上一線，是故，公皙檠雖然被那股由底下不知名的深處衝上的氣浪頂得向前，但他也隻能眼睜睜的瞧著，自己離那裂縫口子越來越近，再越來越遠，他的心也像是跟著他的身體一樣跌得越來越深，直到沉入穀底。
這倒是夢，但這是個不但有聖僧尚同，還有那神仙無相真君的夢，這個夢就算是傻子做到了，他也會明白醒來後的自己必是與之前會大不一樣。
可是他覺得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情，因為他名叫公皙檠，入蜀地便沒遇見過一件好事的公皙檠。
此時他感到昏昏欲睡，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卻是：並不如此。
好歹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份生命所在何處，雖然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完全弄明白在他與那個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但是他隱隱能夠猜到，當年的那幫子江湖人，一定做了些什麽不為人知的大事，也就是現在的這些江湖上的老怪物們，他們做的事就連神仙也驚動了，公皙檠倒是越想越覺得心頭悶得慌，他本是一個開朗活躍的人，但是仔細想想，好像除去師妹以外，他也再沒有能談得上心的人了，就連師娘也不行。但是現在，他連那份表麵上的活潑也不見了。
好像極有可能他再也取不回來了，臨死之前，公皙檠的念頭轉得飛快，也飛得極為不著邊，他此時又想到，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得哪一天，他還真要再下一次碧波潭底呢。
但我馬上就要死了啊……
公皙檠忽然一愣，幹脆閉上了眼睛。
久違的平靜笑容浮現在公皙檠的臉上，四周黑暗無邊無盡，仿佛他一直在往下落，落得足夠久，足夠安靜，於是時間與空間看上去都像是靜止著。
忽然，有聲音朦朦朧朧響起，起初很遠，越來越近。
是女人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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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血色笑臉麵目狼狽，它沒有手，但卻像是用手捂著臉一樣，它的眼成了兩道大口，裏頭有黑氣直流，如同淚水，卻更像是赤裸裸淌下的惡魔涎液，涎液很快便溢滿了它那一整個兒的臉，再由當中往下凹陷，直到重新露出它的臉來——一張雪白的骷髏麵。
它雖然痛苦萬分，但叫聲卻並不是他所發出的。
子書修神色激動，滿身殺氣充塞了整個房間，床上的婦人蕭錚雪臉色蒼白，但她正在盡著自己身為母親的最後一份力量，她十指緊緊扣著床簷與被單，但那聲音卻也不是她所發出的。
一旁站著一個人，一個人彎著身。
她捂著自己的喉嚨，疼痛，由她的身體裏產生，她感到不可思議，抬頭去瞧，房間裏的一切就像是靜止了一樣，她的母親正痛苦的哀嚎，可是本該由母親嘴裏發出的慘叫此時卻在她的喉嚨裏亂竄，直到她無法忍受，大叫出聲。
房間裏的空間好像一
汪清水湖麵，此時有巨大的石頭倘著泥水砸到了正中間。
靜止的空間刹那破碎。
白色的骷髏麵忽然傳出聲音：
“生死由命，但我一向不信。”
骨骼的聲音突然變得好聽極了，如同二八少女在耳旁輕輕送風一樣，溫柔而自成親昵。
“你呢？”
白色骷髏麵緩緩立了起來，有皮肉一點一點的生長在其間，很快，當骷髏麵完全站立在地麵的時候，它已經不再是骷髏了，此時的她是位極為貌美的女子，雖然還不能稱得上天下第一，但成為天下一絕倒是毫無異議。
她緩緩朝子書修而去，她對著子書修隨意地揮了揮手，子書修的身體便如同緊繃的弓再放空一樣，佝僂而下，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一聲大喝，便對著她出手如風，她麵不改色，連一絲防禦也不做，正當子書菁疑心時，她發現，那風勁裏頭並無多少威力，至少，絕不是憤怒之下的父親所發出的攻擊，但是很快，她便明白了父親如此的用意。
當風勁消失的時候，子書修擋到了蕭錚雪的身前，此時的他心急如焚，但卻毫無辦法，房間裏的動靜如此之大，但卻沒有一人前來，他的兒子一向機警，但此時絕對絕對會守在門邊的子書筠都沒有推門進來，便可想而知，這間房子，一定已經被人以大神通給封閉起來了。
“南趙與巫山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與我為敵。”
子書修再往身後退了一步，這下他能夠保證無論是從哪一方麵來敵，自己都能在第一時間護住自己的夫人了，從看到那張血色笑臉的時候他便開始懷疑，再是接生婆被嚇得逃走的黑氣，世間如此詭異者，第一當數巫地。巫地行事一向古怪不按張法，他無法保證出現在房間裏的敵人隻有這一個。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朝接生婆倒地的方向看去，卻發現接生婆緩緩醒了過來。
白麵女人瞧著子書修朝接生婆的方向使著眼色。
“再不快點，可就大小兩個都不保嘍！”
她語態輕挑，意味深長地再說道：“你心心念念的女兒，也活不成嘍。”
說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朝子書菁呆著的位置瞧去，神色真切，子書菁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是真真切切看見她的存在的目光。
她在看著我。
子書菁由床上起身，朝白麵女子而去。
子書修回頭瞧了一眼，床上除了蕭錚雪之外再無值得注意之物，他便對著接生婆張喊，接生婆慌慌張張地瞥了白麵女子一眼，再趕到子書修身邊。
“放心吧，我可不殺凡人。”
白麵女子明明對著子書修說話，但是子書菁知道，她看著的人是自己。
“你是誰。”
子書菁出聲詢問，可白麵女子此時卻又像是再看不見自己了一樣了，當她將目光由子書菁身上移走的時候，子書菁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連這片空間仿佛也開始排擠她。
她越發被孤立，明明她還呆在這裏，但是她分明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已經離這裏越來越遠了。
蕭錚雪忽然大叫著，接生婆動作利落，子書菁看見了那個孩子，露
出最後一絲笑意，那是個女孩兒。
可笑意沒能在她臉上駐足多久，因為那女孩兒被送到了白麵女子的手中。
“河邊兩岸，花與葉……”
子書菁終於被完全擠出了這片空間，她的身影遠去，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高天之上越來越明亮，如同日出東邊，她正站在山腳底下，望著天，天際破曉，她有些慵懶與疲倦。
於是便閉上了眼睛，但有聲音吵得她心煩，好像有人一直在念道她的名字：
子書菁、子書菁……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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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公皙檠能夠完全聽清。
好像是嬰兒的哭聲。
“我這麽快就投胎轉世了？？？”
公皙檠自言自語，也許是太過於驚訝了吧，他並沒有發現，他的聲音根本就沒有發出去。
“還好，看來這輩子我也還是個人嘛，都講十八年後老子又是條好漢，但我公皙檠十六年後便又做了一次好漢，我果然不凡！”
他盡力的樂觀，直到終於發現身邊的古怪。
他成了一個嬰兒，這一點倒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如果他還是個大人的話，那倒是有些驚悚了，哪裏有有人投胎還能投成大人的？那不成了怪物了麽。
令他覺得古怪的是他所身處的環境，美得不似人間。
高天委身在眼前如同窗簾，白雲圍在他身邊，遠處有鶴聲輕揚，近處是雨露浮沉，他回身，身後是一間草屋，屋子看上去極為的簡陋，與這樣的仙境格格不入。
他還想再看什麽，卻忽然聽見一道聲音，聲音有幾分熟悉。
“他們來了。”
是個男人。
公皙檠這時才注意到，他被一個女人抱在腹前，而更加令他覺得囧迫的事情是，此時已經重新成為嬰兒的公皙檠正大口大口的吃著母乳……
怪不得……我說怎麽剛才還有，現在反而沒聽見哭聲了……
公皙檠心頭感歎，卻忽然驚得瞪大了雙眼！
“這孩子，莫不是也知道有壞人來了？”
抱著公皙檠的婦人出聲，聲音入耳，公皙檠心頭便更加肯定了，太像了、太像了！
特別是那如冰玉而成就的手，太像了……
“嗬嗬。”
男人回頭。
“給我抱抱，咱們寶貝兒子唉！”
男人伸手想去抱孩子，卻被婦人一手打開了。
“抱什麽抱！孩兒還餓著呢。
男人悻悻然地縮回手去，卻又笑嘻嘻了起來。
“小子，來叫聲父親老子聽聽！”
男人挑著孩子的下巴，目光灼熱地瞧著他。
“你這人，孩兒如此小，如何能說話？還叫你父……”
“父親。”
婦人突然僵住了身，連那本隻是打趣的父親也呆了神。
“什……什麽……”
他僵硬地動了動脖子。
“父親。”
他覺得聲音極為熟悉，因為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