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四十章：比海底更低的地方
女孩在雪中哭泣
沒有聲音
有人走近
女孩咬著牙齒
不再啜泣
狠狠地瞧著自己的手臂
走到她身後的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
他背著一個稻草人
稻草人缺少雙臂
有殘梗掉在雪地裏隨風起
連腳也隻剩下一隻
稻草人穿著鞋.在大雪天地裏
男人卻赤足.在大雪天地裏
莫哭莫哭.叔叔給你糖葫蘆
可我就要死了.吃不了糖葫蘆
女孩的聲音軟軟糯糯
男人說.不死了
遠處有年輕女人抱起男孩兒
風雪漸濃
他的腳紅了
不死了.他說得很小聲.像是說給自己聽
你不會死了.他笑著告訴女孩
女孩伸手接過他手裏的糖葫蘆
是由稻草人身上取下的
甜麽
女孩隻吃了一顆
男人疑惑地將她瞧著
不吃了
女孩抺嘴.我要告訴大哥
“我要告訴大哥……”
昏迷中的子書菁出聲，像是夢中囈語，卻又真實得讓人能感同身受到她的喜悅。
告訴大哥什麽呢？
大哥終於不用再四處為她尋藥了。
男人將女孩抱著.向南走了.
女人將男孩抱著.往東去了.
大雪將此地淹沒
白茫茫
男人走在路上.青山.綠水.小舟.蘆葦
叔叔
男人回頭
女孩伸出手
糖葫蘆還給你
背在身後的稻草人神色雀躍
男人拍了它一下.疑惑地將女孩看著
女孩抿著嘴
這不是我的
女孩將手露出袖外頭.手臂正中有一條線
通紅
這也不是我的
糖葫蘆落到地上
男人突然衝天而起
轟
烏雲.雷雨.電作利劍朝他而去
稻草人神色瘋狂.掙斷了綁住他的草繩
單腳望天去
雷聲炸響
黑雲掩住了她的目光
子書菁再看不見任何東西，她感到身體往下墜，雖然很緩，氣力很小，但她能感覺到……
不再下墜了。
她費力地抽動著眼皮，意識漸漸變得清晰，那個女孩是她自己，可她卻沒有一絲關於這些東西的記憶，黑色的雲緩緩散去，但散去的雲後麵什麽也沒有了，隻有一片滾動的黑。
身體可以動了。
由於太過於突然，她的手一把朝底下按了下去。
她張開眼睛，有些痛，有些絲線一樣的東西擋住她的視線，她伸手去撓卻發現自己手上滿是黑泥，這時她才注意到周圍全是塵與碎屑，她下意識地想要咳嗽，才張開嘴便有水流湧入，她想吐，卻有更多的水往身體裏湧！漲痛！隻刹那她便像是要爆炸一樣，她連忙將嘴巴閉上，吞咽進肚子裏。
我在水底？
她在
心頭自語，原來底下的水流是這樣的麽，隻要自己閉上嘴巴就沒有問題？她試著用鼻子去呼吸，驚奇地發現沒有一絲水汽趁機湧進身體。
呼
她長出一口氣，注意到了身旁的人影。
是公晳檠？
隔著並不遠，她想走過去，卻發現自已深深的陷在海底的淤泥裏，很快，她便被揚起混在水裏的泥屑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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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走在初陽山的山路上，在前頭帶路的是張師兄，身後垂頭跟著的是馬師兄，這麽說也不對，杜榆離開了，他便成了師弟。
馬師弟垂頭喪氣，一路嘀嘀咕咕，好像這樣就能將他今天夜裏受到的驚嚇給吐出去。很快，一行三人便到了西陽廬前，再往前便是一座石製梯子。
“這梯子，怎麽感覺和以前有此不太一樣了？”
老和尚心有疑惑，便張口發問。
張師兄稍加思索，試探性的回道：“敢問老大師可是曾經走過蒼生階？”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梯子最上麵一階，老和尚的問題也正是在剛才問出的，張師兄心想：他一定是將這裏錯認成了蒼生階，因為沒有感到那股力量的考校所以才有些一問罷。
“嗯”，老和尚已經走完了全部的梯子，正往前瞧：“原來是我記錯了。”
“廬中蒼生階最為聞名，認錯倒也極為正常。”
張兄弟接過老和尚的話，又說道：“此處已是我西陽廬正地，還未請教老大師的名……”
“老衲姓陳，你就這樣告訴胡無便可，他自然會知道我是誰。”
“老大師不是說自己不是和尚了嗎？”張師兄笑問道，馬師弟適時在身後叫囂著：“就是就是！”他一把扯住張師兄的衣袖：“要我說，這老和尚哪裏是什麽大師，還是莫帶他進廬為好，師兄！”馬師弟越說思維越敏捷，便又想到了一些：“還有，還有啊師兄，你想啊，他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有和尚會去那樣的地方嗎？還說自己認識老師，這樣的人怎麽……”
“嗯。”
張師兄打斷了他的話，點頭道：“沒錯了。”
馬師弟得意地朝老和尚瞧，卻聽這時候張師兄又說道：“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師弟，這下看來老大師是一定與老師認識了。”張師兄向老和尚微微彎腰：“老大師請在此地稍等，我去請示老師。”
張師兄瞪了馬師弟一眼，道：“你在此地陪著老大師，不準胡言！”
馬師弟不服氣，卻終究沒有反駁什麽，隻是一個勁兒地喃喃自語，說些什麽世道啊人心，不古啊不行之類雲雲。
“嗬嗬……”
老和尚笑出聲，瞧著張師兄道：“小子倒是機警，但是我若想走，你這師弟能留得下我麽？”
張師兄隻是一個勁兒地陪笑，也不說話，向老和尚抱拳後便打遠走了。走了一會後，身後有風徐徐跟近，他微微回頭瞥了一眼，瞥見一顆光頭。
胡無住的地方離山門並不近，但要是平時，張師兄全速而去的話，他的輕功雖然並不算同窗中拔尖的那一批，但也與那些人差不了多遠，隻需要跑上小半個時辰便可以趕到胡無的居所，但此時的他卻有苦難言，一個時辰過去了，路才走了不到一半，而且他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就好像身後跟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鬼，明明是個與他隔著很遠的老和尚，可他卻感覺是一頭溺死鬼吊在他背上，在將他的腳往
下拉，他每在地上走一步，地上便會出現一灘水跡，那倒不是河水，而是他的汗水。
他已經沒有力氣用出輕功了，隻得靠著一具肉體在路上蹣跚。
汗水嗒地上，發出響。
.
叭
她的腳踩在老舊的石板上。
石板的材質並不為人所熟知，像是很多種不一樣的石頭拿在一起拚湊，才得出了這樣一塊與眾不同的石板，石板鋪得很遠，有些地方已經破爛不堪，可更多的卻是完完整整的一片。
聽那兩個人的話，這裏是碧波潭底下，而這個深坑，真要給它叫上一個名字的話，那就是碧波潭海底下的再底下？這樣的深海底，是怎麽可能保存有這麽古舊的石頭？古舊，對了，古舊，況且還是這麽古舊的石頭？她帶著滿腔疑惑，走到了用這些石塊鋪就的廣場的正中央。
“你……你等等我。”
有人跟在她身後，聲音裏還有些沒有睡醒的懶惰與倦怠。他用一隻手緊緊抓著白骨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取出來的，三步並作兩步走，他離子書菁越來越近，就在他也要走到廣場中央的時候。
嗡
隨著聲音響起，鋪就廣場的石板開始有規律的顫動，公晳檠往前小走一步，古板晃動的頻率就加快一分、紊亂一分。他不敢再走，與子書菁對視一眼，子書菁也將那兩柄骨頭做成的彎刀由手腕裏取了出來，滿臉警戒。
嗡！
公晳檠不再走，可石板自己加快了速度，地麵變得顛簸，由那些破開的地方有黑色的氣流湧上，像是噴泉一樣，氣衝鬥氣。
不對……
地麵顛簸，公晳檠幹脆直接向子書菁跑去，他一邊警備著那些由地下勃發而出的黑氣，一邊思索，有些不對勁，他覺得那些氣不像氣，反而更像是其它什麽東西……他細細想著，腳下的石板裂開他一腳陷了進去，身子被卡住大半邊。
“對了！”
他想起來了！那些黑色的氣就像是那個時候師妹做出來的飯菜一樣，不！不是飯菜，是她做飯時的鍋，那鍋！被火燒壞的鍋，那個時候燃起的黑色大火！
“這是火！”
公晳檠一聲大喝，眼瞧著火焰朝他砸下，可他的腳卻被卡得結實，他狠下心，一咬牙，將骨槍尾端朝著被卡住的地方用力捅了下去，再撬往一邊，他痛得大叫，眼光餘角瞥見子書菁的身影，他眼皮一跳，她的身影被那些黑色火焰完全淹沒了。
這一愣神間，又有火焰砸到他身邊，他下意識的右腳用力，卻是那隻受傷的腳，身體跳出坑外，卻摔倒在地上，有火焰灼燒上他的腳。
如螞蟻撕咬。
“子書菁！”
不知不覺，公晳檠爬到了最初子書菁站立的地方，廣場的正中央。
漫天的火焰突然變得極薄，極淺，像是墨水稀釋進了水分，螞蟻不見了，反之而來的是一股令人舒服的酥麻，公晳檠幾乎被這種反差弄得呻吟出聲，他撐著地爬起身，發覺地麵的觸感實在是令人舒心，不像是石頭，像是最溫厚的羊皮。
他往地麵瞧，沒有火焰殘跡、沒有裂縫，連之前的那些石板也不見了，此時鋪在他腳下的，是一層光滑的摸上去像是動物的毛皮，可看上去卻像是水晶的質地，是通透的他形容不出來的一種地毯。
在他眨眼的那一刹那，地毯上好像生出了許多倒影，公晳檠往上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