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三杆老槍
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院落不是很大,但勝在幹淨利索。院子中間有一顆老槐樹,樹幹粗壯扭曲,樹冠很是龐大,枝繁葉茂。老槐樹下麵有一張小木桌,還有兩個看起來很舒服的藤椅,是盛夏時節遮陰避暑的最好地點。李三花和趙都尉坐在老槐樹下麵喝著茶水,良久,趙都尉說道:“秦鬆他們已經出城了,我們是不是應該跟上去?”
李三花嘿嘿笑道:“左中環巴不得我們走,但是現在那三十個錦衣衛都藏在這裏,一旦我們離開,那三十人就一定會被當作賊而被清剿,豈不是正中了他的計謀。”
趙都尉不屑的看了一眼李三花,這個閹賊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總陽奉陰違的讓人心裏不爽。但自己又何嚐不是看不上此人呢?一個閹人而已。趙晉說道:“我們有東廠的令牌,難道就不能把他們統統帶走麽?”
李三花冷冷地說道:“也許連你都走不了,老老實實在這裏呆著他也許假裝看不到你。一旦出了城他馬上就會盯上你,他不會給我們機會單獨去吃那塊肥肉的。”
趙都尉猛地站起身來,說道:“他敢!”
李三花嘿嘿一陣陰笑,說道:“你為什麽不去試試?”
趙都尉挺了一挺,頹然的坐了下來,他和左中環並不是很熟,一旦被那些當兵的亂箭射死,弄不好也就是個誤傷。說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就在這裏等著他們去吃那塊肥肉麽?”
李三花現在倒還不想讓趙都尉去送死,畢竟他的趙家槍法,還是有用武之地的。於是說道:“你身上帶有錦衣衛的腰牌,關鍵時刻拿出來也能擋一時之急,我們現在就公開錦衣衛的身份,到街上去抓賊,左中環既然想亂,那我們就讓他更亂。”
趙都尉說道:“好,我這就讓他們穿上錦衣衛的服裝,去街上抓賊,然後光明正大的出城?”
李三花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如果換了服裝,很多事情就不好做,你怎麽去會左中環的槍。”
左中環領著一隊士兵,在大街上挨家挨戶的搜索,他一定要趁這個機會把那些殺手除掉,還有那些錦衣衛,一旦遇到絕對不會給他們辯駁的機會,先斬後奏。李三花詭計多端,他左中環就要更狠。
他不時的回頭與一個老兵談論著什麽,樣子很是恭敬。
突然前麵傳出來一陣嘈雜之聲,一個士兵來報,錦衣衛的人在挨家搜逃犯,左中環忍不住哈哈一陣大笑,也不由得暗自佩服李三花,問道:“他們可曾著裝?李三花在不在?”
士兵說道:“穿的是便裝,李三花那老太監卻不在。”
左中環的臉上再次浮起了笑容,看來這李三花準備把這些錦衣衛當作棄卒了。回頭跟那老年士兵,說了幾句話,提著長槍帶兵朝那些人快步走去。走到跟前隻見幾十個人正在亂敲商鋪的門板,左中環暗中譏笑錦衣衛沒素質,嘴上卻說道:“把這些賊人給我拿下!”
趙都尉一抖長槍,大喝一聲:“我乃錦衣衛都尉領趙晉,誰敢放肆!”
左中環哈哈一笑說道:“這幾日封城,任何人不許進出,錦衣衛怎麽會進來?分明是賊人冒充,給我拿下!”說完不給趙晉辯白的機會,挺槍便刺。
趙晉也正有此意,見左中環長槍刺來也不再解釋,手中槍抖出數點槍花與左中環站在一處。
左中環的槍,柔中帶剛,連綿不斷,一條條弧線似乎要織成一張網,把趙晉罩在裏麵。
趙晉人有些魯莽,但他的槍法神識高強,大開大合,剛猛威烈,把左中環織成的網生拉硬扯,撕得粉碎。
兩根長槍攪在一起,如同一條巨蟒和一條毒蛇在纏鬥,各顯其能,平分秋色。可憐的是那些士兵和錦衣衛,地上倒下一片屍體,雙方都是傷亡慘重。但士兵人數多,十多名士兵圍住僅剩的五名錦衣衛,戰圈在一點點縮小。那五名錦衣衛雖然都是高手,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如今已露出敗像。
趙晉與左中環鬥得正在興頭上,回頭見手下傷亡慘重,心中著急起來,一槍緊似一槍,恨不得與左中環拚了性命。但左中環卻不著急,一味的與趙晉遊鬥,惹得趙晉怒目圓睜,狂吼連連。直到最後一個錦衣衛倒下,趙晉的眼裏似乎充滿了鮮血,手中槍隻攻不守,每一槍都帶著風聲呼嘯著刺向左中環的要害。左中環不願與其拚命,躲閃騰挪與趙晉繞著圈子,時間一久便落了下風,頓時險象環生,有幾次都差點被趙晉的槍穿了個窟窿。
原來與左中環低聲交談的老年士兵摘下了帽子,大喝一聲:“住手!左將軍還不退下!”
左中環聞聽此言,身形急忙後退,但趙晉已經殺紅了眼,手中長槍如一條巨蟒,上下翻飛封住了左中環的去路。左中環失了先機,想要躲避已是不及,隻得以手中槍硬磕,咣當!一聲長槍被趙晉砸落在地,趙晉一聲獰笑長槍刺向了左中環的麵門,左中環手中無槍,步伐淩亂已無法躲避,隻能硬生生的把身體橫移了幾寸希望可以躲開要害。
這一刻麵對性命之憂的左中環,忽然覺得人世間最寶貴的還是生命,榮華富貴隻不過是過眼煙雲。什麽是理想,什麽是夢,沒有了生命,就沒有了一切。這些年自己出生入死,卻都為別人做了嫁衣。他忽然想笑,不是笑別人,而是笑自己,以前活得多麽愚蠢,而現在明白了卻再也沒有機會了,趙晉的這一槍下來,不死也得重傷。
突然又一根長槍,伸了過來,架住了趙晉的槍,把左中環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卻是那老年士兵。他微笑的看了一眼左中環,意思是說:跟我混,我怎麽會讓你的夢碎掉。然後對趙晉說道:“趙都尉請住手,這是一場誤會。”
趙晉心中恨意正濃,哪管你是神還是鬼,手中槍一擰,反而刺向了老人的咽喉,那老人長槍一橫又架住了趙晉的槍,並順勢一挑,竟把趙晉的槍彈了回去,力道沉穩且精妙,趙晉的大槍險些脫手。
趙晉、左中環和這個老人都是使槍的,都在槍技上浸淫數十年,可謂使槍的老手了,但是三杆老槍明顯也有高低之分。
趙晉知道遇到了高人,冷靜下來,後退了一步仔細的一看,才知道這個老人自己惹不起,就是他哥趙普來了也要敬他三分,施禮說道:“原來是‘護命侯’楊老爺子,恕小子剛才沒看清,還請楊大人原諒。”
護命侯楊安微微一笑說道:“趙都尉不必客氣,不知道左將軍怎麽得罪了你,竟然要趕盡殺絕。”
趙晉心裏明白,這老狐狸和左中環是一丘之貉,但又不敢明說,於是說道:“我帶領三十錦衣衛在此查案,左將軍過來不由分說便帶領士兵出手,我的三十手下全都死於非命,還請護命候明鑒。”
這時左中環走了過來,深施一禮,說道:“原來真是趙都尉,看來真是誤會了,隻是那些人亂七八糟,大呼小叫,沒有錦衣衛的樣子所以在下看走眼了。何況這幾日封城,趙都尉來了也沒知會一聲,在下也不知道,以為是我們要抓的盜賊
才產生了誤會,魯莽之處還請趙都尉見諒。”左中環明著是道歉,實際上連諷刺帶打擊,趙晉不由得老臉一紅。
護命侯楊安麵無表情的說道:“既然是一場誤會,我看趙都尉也不必計較,不如讓左將軍派一些人馬給你,算是補償,你好繼續查案。”
趙晉心裏暗罵這個老狐狸,嘴上卻說道:“那倒不必了,家兄的大隊人馬,很快就要到了,到時候自不會缺少人手,隻是在下現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地久留,還請左將軍行個方便,放在下出城。”
左中環此時不能再裝糊塗,於是豪爽地說道:“那是自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為國家辦事,隻是趙都尉現在就剩一個人,缺少人手辦案,有什麽用得到在下的地方盡管開口,能做到的在下絕不推辭。”
看著趙晉憤怒的離開,‘護命侯’和左中環相視一笑,領著剩下的官兵繼續巡邏。殺死了三十錦衣衛,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趙晉現在還不能殺,現在還不到與東廠大檔頭趙普翻臉的時候。趙普也不會因為損失三十錦衣衛而翻臉,他隻能啞巴吃黃連,但‘護命侯’知道,趙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明爭暗鬥了幾十年,彼此之間已經很了解,甚至於對趙普的了解多過於對左中環的了解,自己知道怎麽防備趙普,但卻不知道怎樣防備左中環。特別是在趙晉的槍刺到左中環的麵門的時候,左中環沒有做最後的掙紮,沒有使出什麽底牌,而是閉上眼睛等死。以他對左中環的了解,左中環不是輕易放棄的人。麵對趙晉的要命一槍不還手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出手,這說明他對自己有所隱藏,而且對自己絕對的了解。
在生命的最關鍵時刻都不肯暴露底牌,一個拿自己生命做賭注的人,豈不是很可怕。
左中環默默地跟在‘護命侯’的身後,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剛才這老頭子為什麽遲遲不肯出手?自己早已經露出敗像,為什麽直到最後自己以生命為賭注的時候,他才出手,是不是他已經對自己有所懷疑?看來以後做事情更要小心一點,自己能夠爬到今天的位置實在是不容易,楊安老了,自己將來一定要坐在楊安的位置上。
李三花站在一家茶樓的窗前,端著茶水,慢慢地品嚐著,他親眼看到三十錦衣衛被殺死,又親眼看到左中環落敗,也親眼看到護命侯楊安的出現和趙晉的離開,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唯一遺憾的是左中環和趙晉沒有同歸於盡,哪怕死一個也好。
遠處有幾條身影向左中環他們慢慢的靠近,李三花知道,好戲又要開始了。轉身下了樓,辨別了一下方向,邁著四方步朝左中環的方向走去,他不想太早的趕到現場,他隻想在好戲收場的時候趕到,那時候也許自己會有一點意外地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