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蜮
洛風嘯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隻毛筆，幾張黃紙，還有個酒盅樣的容器，對我說道：「去，給我弄點大公雞的血來。雞血破煞，那些人收人陰魂，不敢殺雞，應該和狗都鎖在家裡頭。」
老頭家沒狗，我跑到幾戶鄰居家，下蛋母雞倒是不少，總算在一戶有點偏的人家找到一隻大公雞，冠子耷拉，有點沒精打采。
我伸手去捉，它撲棱翅膀到處亂竄。等我抓到時，蹭了一身的雞屎。
「喂，你怎麼抓我家的雞？」
黑夜深沉，身後突然冒出個聲音，嚇了我一跳。
我拿手機屏幕一照，是個三十幾的女人，衣裳有些老土，像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那種，低著頭看腳。奇怪，村裡人都中招了，還有人沒事？
「借你家的雞用一用，我給錢。」我急忙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
「送我屋裡去。」
她的聲音冰冷刺耳，我看屋裡黑漆漆地，覺得有些不妙了「我忙，下次吧。」
「那就放下雞。」
「行，」我掂量了輕重緩急，總不能叫洛風嘯乾等著，哪兒還有人要救命呢。我就到門口去，把錢丟進去就走。
女人叫道：「你走錯了，我家不在那兒，在那兒。」
「哪兒呢？」她一指屋後頭，那兒堆著幾座墳塋，嚇得我一個哆嗦。農村裡有這習俗，將家裡死掉的親人葬在屋后，相信祖宗能保佑子孫。
我偷偷瞟了眼，女人腳下果然沒影子。我乾巴巴道：「別呀，這位嬸子，屋裡是你後人吧。我拿這隻雞是要救他們的命，你可別給我耽擱了，要不然他們就完了。」
我心裡掂量著，總是親戚，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女人一聲厲笑，「我活著時生病，他們不給看不給抓藥，嫌我是個賠錢貨，害我二十幾就死掉了。我恨死他們了，你要救人，就是我的仇人。」
真是不講理，我偷偷拿出一袋灰葯，朝她臉上潑去。
女人像是被熱水燙了，哇哇叫疼，哭的那叫一個凄涼。我心裡不忍，她死的可憐，我何必跟她為難，說道：「你讓我走，我不動你。」
她嗚嗚著讓路，我急忙彎腰去抱公雞。
她忽地一推我的腰，眼神惡毒，叫道：「你去死。」
我腦袋磕在墳頭，差點暈過去，迷糊糊地，疼痛讓我醒過來。
四周灰沉沉地，像是縈繞著霧氣，分不清東西南北。剛才偷襲我的女鬼也不知道哪兒去了，我爬起來，叫了兩聲，也沒人應。
我在霧裡走著，發現路邊蹲著個人，埋著頭。
「喂，請問這裡是哪兒？附近有人嗎？」
他站起來，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我沒法子，只能跟著他，走著走著，前頭有了光亮，我心裡歡喜，看到了一間屋子，裡面還有人在說話。
屋裡繚繞著很重的煙氣，熏人眼珠，像是個吃飯的地方。有幾個人蹲著，捧著碗在吃什麼東西，也聞不到味道。
他來到胖老闆跟前，指著我。
胖老闆打量著我，那眼神，不像是看人，像是看著豬狗一樣的東西，讓人發毛。他咧嘴，陰冷一笑，拿了個碗給那人，他就跑後面去等著吃飯了。
他又拿了個碗給我，「新來地，給你吃頓飽地。」
碗里盛著湯，像是黑肉，還有絮狀漂浮物，油膩膩地，看著讓人犯嘔。我拿筷子攪動，裡面飄出個圓球，是眼珠子。
鍋里煮的是人肉，我心裡砰砰跳。
胖老闆從桌底下拖出一具腐爛死屍，身上爬滿白色蛆蟲。他拿起斬骨刀，啪地剁下死人一隻腳，切碎后，連黑呼呼的腳趾甲和白色蛆蟲扔進屋裡。
他拿著一根腿骨攪動著，撈起個肉塊嘗了下，又扔回鍋里。我看的清楚，那是一個人的肺葉。我捂著嘴，差點吐出來，急忙往外跑。
胖老闆陰冷叫道：「抓起來，別讓他跑了，我給你們免費吃三頓。」
屋裡的人丟掉碗，眼神獃滯，朝我追來。我心裡大叫倒霉，這是撞陰了嗎？怎麼一屋子都是鬼？
我跑到門邊，就要出去，忽然有個東西撲上來，抱著我的腿。
我低頭一看，是個赤條條的嬰兒，肥嘟嘟地，如果不是鬼氣森森的漆黑眼珠，就跟活人孩子一樣討人喜歡。
「哥哥別跑，我好餓，你給我吃吧。」
被他抱著，我的腿像是被冰凍住了，動都動不了。幾個鬼撲來，捉著我的手和腳，舉過頭頂，嘴裡吆喝著，像是過年殺豬一樣很高興。
胖老闆把我放在案板上，陰笑道：「新死的鬼魂還帶著活人的味道，是最好的大餐佐料，煮了吃肯定美味。」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吃我？」我大叫道。
胖老闆一直剛才給我帶路的人，「他把你領來賣給我了，換了十天的吃食，小子，誰叫你不長眼。」
「你敢吃我，我，我不會放過你地。」我大叫倒霉，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沒想到會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一天。
「進了鬼霧林，半隻腳都進了鬼門關，管你生前富貴滔天，權勢驚人，現在就是我的下酒菜。」胖老闆拿起斬骨刀，醞釀著要從哪兒下第一刀，桀桀笑道：「這是剛死不久地，還帶著活人味道，嗯，先挖心，心肝最好吃。」
我拚命掙扎著，奈何手腳都被鬼給壓著，動都動不得。
咚咚咚，門突然被敲響了。
胖老闆兇狠地叫道：「誰在外頭，快滾，少來多管閑事，小心我連你一起吃了。」
聽他的話，外面來的人好像不是一路地。我急忙大叫：「救命，救命啊。」
門外頓了下，陷入死寂，我心裡絕望，難道外面的人走了？咚咚咚，隔了一會兒，敲門聲不疾不徐地又響了起來。
胖老闆一聲厲嘯，幾隻鬼聽他號令，朝著門口撲去。
門吱呀敞開，一道紅光飛來，撞上幾個鬼，慘叫著化為青煙。
胖老闆眼珠子猩紅，渾身冒出滾滾黑煙，身軀變大變粗，頭抵屋頂，腳踏地面，頸中懸著一串骷髏，醜陋粗大。他拿起斬骨刀，朝門外劈落。
紅光一閃，便抵住了大刀，驚人的力道還震得巨人樣子的胖老闆朝後跌去，連牆壁都給撞破了。
滴溜溜，紅光倒退回去，變成一把老式的油紙傘。
屋外站著個青蔥年紀的美麗女子，一襲紅衣，嬌肌賽雪，看著纖細柔弱。我一個激靈，是她，那個來我店裡的紅衣姑娘。
「救，救命。」
她站在那兒，幽若如花，卻有一股自矜的味道。眾鬼嚇得四下逃竄，胖老闆更是面帶恐懼，頭也不回地跑掉了。他一走，這家煮人肉的屋子也變成霧氣消失了。
紅衣女子步伐款款，伸手在我眉心一拂，我就能動彈了。
我跳起來，汗顏道：「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李霖銘記在心。」我一個大男人被幾個鬼糾纏，沒想到她舉手投足間就給打發了，這是何等驚人的力量，我心裡對她的來歷越發好奇了。
「這裡是鬼蜮，你的生魂不能待多久，必須趕緊回去。」
鬼蜮？胖老闆不是說叫做鬼霧林嗎？
紅衣女子朝下一指，我低頭看去，驚訝地發現雙腳變得模糊起來，恍若一團霧氣。
「等你整個人化作霧氣，就真地死了。」
她領著我，漫步在荒野中，霧氣縈繞，她卻似乎能辨別方向。走著走著，前頭有了亮光，出現了一座硃紅色的牌坊，上面有幾個篆體的字，裡頭光線朦朧，看不清楚。
她伸手一拂，牌坊上迷霧褪去，露出一條道路。
我跟著她進去，領頭豁然開朗，是個灰暗的村落，到處都是低矮的草屋。我們來到個小廣場，擺著好些個攤子，像是賣東西的夜市。
所有的人都穿著暗色衣服，低著頭，靜悄悄地鴉雀無聲。
只有當人來到攤子前，才會說幾句，然後交錢給貨。我看到好幾個人用來付賬地，都是燒給死人的紙錢，心裡砰砰跳，猛然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了。
我腳下遲疑，剛才被人給賣了，會不會再被賣一次。
我一停，紅衣女郎如有感應，也止住了步伐，也不說話，就這麼默然守候著。我臉一紅，剛剛人家救了自己的命，怎麼能懷疑她？
「給他拿一頂斗笠。」
廣場角落裡有個賣斗笠的老伯，滿臉死人斑。他看著我，搖搖頭，「我不賣斗笠給活人，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好，我答應。」
我見她一口應承，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我要去投胎，你必須送我去，投個好人家。」
紅衣女郎似有幾分為難，還是點頭，準備答應，我急忙攔著，說道：「是我要用你的斗笠，你有要求跟我說，為難一個女孩算什麼？」
老伯冷笑道：「我在鬼霧林受苦八十幾年，被陰氣折磨，每日里和孤魂廝混，總有一天，我會瘋掉。這種苦難折磨什麼時候才能到頭，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投胎。這次錯過，要等到什麼時候？」
「是我要用你的斗笠，憑什麼為難一個姑娘？」
「你不夠格跟我做生意。」他的眼神充滿鄙夷，看我像是看一坨狗屎，看著紅衣女郎的眼神則是充滿了敬畏，還有一絲貪婪。
我也是火了，「那我就不要你的斗笠了，一個賣破斗笠的老頭，還嘚瑟起來了？留著你的破斗笠當棺材板好了，我們走。」
我一拉紅衣女郎，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