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爆破工人
那幾年全國都沉浸在嚴厲打擊犯罪活動的氛圍里。別說是出了人命的案件，就是小偷小摸之類的犯罪情節比較不那麼嚴重的案件，打擊的力度也會比往年嚴厲許多。
利用爆破炸藥企圖製造嚴重的安全事故，而且也的的確確出了人命，這簡直就是觸及到了有關部門的敏感神經。
於是，金家礦業被勒令停業待查，警察也隨之介入了案件調查之中。
什麼時候能夠重新恢復生產，什麼時候調查能有結果……老金家的以及礦上的工人都一無所知。
去工作組詢問，得到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的「等等等」。
就這麼等下去，等得礦上的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起來。
要知道那時候礦工們的收入，都是和他們的下礦天數直接掛鉤的。下礦雖然危險，可是不下礦卻意味著沒有收入。
老闆沒有辦法，不等也得等，等得再不耐煩也不能私自開礦放工人下去作業。
工人們可就不一樣了。他們等不起，也不願意等。誰都沒有賣身給老金家的礦業公司，這裡既然掙不到錢，到別的礦業公司掙錢也是一樣的。
很多等不起的工人就這麼跑到了別的地方。
一個礦業公司，除了手裡的礦脈之外，最值錢的也就是有經驗的採礦工人了。
可光是有礦脈，沒有工人，你老闆就算能自己下礦親自作業，每天又能採到多少礦石？還有篩選、過濾等等等一系列輔助的工作呢？
沒有工人，一家礦業公司就差不多等於完蛋了。
就這樣，調查還沒有得出最終結果的時候，外面就有傳言說老金家的礦業公司就快完了，要倒閉了。
也不知道這些流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金山河本來就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喪弟之痛，工人們的賠償，礦上又被無限期停業整頓……現在又出了這種流言，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再強悍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金山河裡外交煎，終於熬不住病倒了。
就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找上門來，要買下金家的礦業公司。
金山河差點沒被氣死，一股腦兒的把這些人都趕了出去。
那些人目的沒有達成，也不糾纏，似乎在等著看金家礦業的結局，等著看金山河的笑話；等著在金家礦業倒霉到底的時候，再以最便宜的價格把金家礦業公司的所有資源一口吞下。
所有人似乎都抱著同一種想法：金山河這回翻不了身了！
可沒想到，事情就在最惡劣的時候有了轉機。
那個辭職回家的爆破工人被警察從家鄉逮了回來。
其實在工作組得出事故是「人為蓄意」的結論的時候，金山河就知道，問題出在這位為礦業公司兢兢業業工作了好幾年的爆破工人身上。
可直到在公安局見到那位爆破工人，聽到他親口供述之前，金山河都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他想不通！自己對這位爆破工人一直不錯，很信任也很看重他，把工程隊副隊長這麼重要是職位都委任給了他這麼一個外人，他的收入甚至不比自己的親弟弟金山川少多少。
這位爆破工人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除了害了老金家的礦業公司之外，他自己能有什麼好處？
在那位爆破工人歸案之後，金山河用錢疏通了關係，得到了一個提審時候旁聽的「位置」。
隔著一堵單面可視的玻璃幕牆，金山河見到了這位爆破工人。
據他供述，他在家鄉的獨生子得了重病，而醫治這種病症只能到首都的大醫院去。醫療費用之高昂，哪怕就是以他尚算不錯的收入也是負擔不起的。
為了給兒子籌集醫藥費，他腦子一昏就想走捷徑，拿著身上的積蓄去了礦區上的地下賭場。
開始那幾天的確一直在贏。
爆破工人還以為是老天爺可憐自己的兒子，給了他生的希望，一點都沒想到這是地下賭場的人「放長線釣大魚」的伎倆。
贏了幾天之後，爆破工人心裡熱血上了頭，本來只是下輕注碰碰運氣，試試手氣，可隨著贏來的錢越來越多，他血也熱了，人也懵了，想著最後贏一把，就收手不賭了。
可人家就等著他「最後一把」的重注呢！
從那時候開始，命運之神不再眷顧爆破工人了。他一路開始輸，一路都是輸，不管下多下少，總之就是不停地輸。
很快，不但贏來的錢輸光了，自己的積蓄也全部賠了進去。
賭徒的心裡都是一樣的，輸精光的時候，反倒更加豁得出去。因為不甘心，因為想著翻身，所以爆破工人開始向別人借錢來賭。
一開始，爆破工人還不敢跟同一個礦上的工人借錢，怕自己賭博的消息傳回去，對工作影響不好。現在他身上沒了錢，自己兒子的醫療費用徹底沒了著落，更加珍惜工作的機會，輕易不敢失去。
所謂的礦區，其實也就是幾個山頭幾個山溝，每天來來去去見面的除了自己礦上的人，就是別的礦業公司的礦工，大家都混了個臉熟。有知道爆破工人在金家礦業混得不錯，收入不錯的人，覺得他還得起，看在利息的份上，也願意把錢借給他。
可很快，借來的錢也輸光了。
隨著輸錢借錢的窟窿越來越大，爆破工人徹底輸紅了眼，他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但凡認識的人，他都厚著臉皮用各種借口去借錢。
很多人都知道，賭錢是來錢最快的途徑，就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爆破工人當初才鋌而走險地去參賭。那些參賭的人都有種一種很奇妙的僥倖心裡，覺得自己和別的人不一樣，別人輸是因為別人運氣不好，自己卻不一定。萬一自己運氣好，贏了呢？
他們都想著贏錢，沒想過會輸錢，更不知道輸錢的速度比贏錢來得更快更猛烈。
沒過多久，不但之前輸掉的窟窿沒有填上，自己借錢的時候許諾的還錢日期也快到了。
爆破工人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可惜為時已晚。
「那時候，要是他找到我老爹，把自己的情況跟我老爹說了。看在他這麼多年都勤勞本分的份上，我老爹也未必不肯幫忙！」金雷如是說。
老趙卻搖了搖頭。「賭徒的心理，不是我們可以揣度的。一開始得知自己兒子病重需要大筆醫療費用的時候，他都沒有好意思去找你老爹，後來輸了那麼多錢，他就更加不敢，也沒有臉面去找你老爹了。」
金雷搖搖頭，嘆氣。「可惜了他這麼好的一身爆破的技術了。那時候我還小，不太懂事，我老爹後來跟我說起來的時候，臉上總是露出可惜的表情。」
「你爹難道不恨他？」我問。
「恨啊！一開始恨得牙痒痒，可後來就恨不起來了。這種可憐蟲，你都不知道該怎麼恨他！」金雷無奈嘆息。
其實後面就算金雷不說，我也能猜到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可老趙「故事」還沒有聽完，感慨了一句「賭博害人不淺」，就催促金雷說下去。
「警察問那個爆破工人，為什麼要故意那麼埋設炸藥，問他知不知道這樣很有可能把整個礦洞炸塌，把當時在裡面作業的礦工都陷在裡面。」金雷繼續說了下去。「他說知道。可他不能不這麼干，別人給了錢，他就得辦事，否則他在老家的老婆孩子都不安全。」
我聽到這裡，就知道重點來了，忍不住抖擻了精神，問了句：「給他錢的人是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爆破工人在地下賭場輸了那麼多錢，也是那個人埋了莊子之後又抬他的庄，故意給他下套的吧？這個人是不是和洪成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