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鈴聲
那兩個人是腳步聲總算是走遠了,可為了防止他們再殺個回馬槍,我們都沒動。
我僵著身體躺在放平的副駕駛座上,金雷繼續貓著腰躲在方向盤底下。也難為他這麼大塊頭的身材縮在那麼小的一個地方,我看著都難受。
可難受也沒辦法呀!人家人多,我們這邊根本就干不過人家。
怕被人發現,金雷連空調都沒敢開,現在車窗還關的嚴絲合縫的。不一會兒,金雷的一張大臉就被憋得通紅,滿腦門子的汗跟雨水似得往下淌,把他的衣領都給打濕了一大塊。
「馬勒戈壁,還以為何遠君這回找來幫忙的還是孫竟康的人,千算萬算,怎麼都沒算到他居然繞過了孫竟康,找了周八爺出手!」金雷一邊抬手抹汗,一邊嘀嘀咕咕的小聲絮叨。
他臉上的表情很古怪,有憤怒、有忌憚,還有一絲絲的緊張。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金雷露出這種表情。
上次談到周八爺的時候,被別的事情給打斷了,我沒能聽個明白,這回哪裡還忍得住?「說說吧,這位周八爺,周平海,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金雷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你真不知道周平海?」
「屁話!知道我還問你?」我現在有這閑工夫跟他磨牙玩兒么?
「你說你這些年在星海到底混什麼呢?連這麼尊大佛都不知道,你白混的吧?」
說話間,一滴汗珠滑到金雷的眼睛里,他澀得直眨眼皮子。一邊狠狠用袖子把額頭上的汗擦去,一邊對我說:「咱們老金家決定到星海發展之前,我家老頭子就仔細跟我說過幾個關鍵人物,讓我沒有必要的話,絕對不能和這些人對上,就算是有些小矛小盾的,只要損失不大,能忍就忍了。」
我一邊聽,一邊皺眉。
金山河的作風比金雷還要強悍幾分,而且不像金雷這樣大多數時候只掄拳頭不動腦。金山河是個外表豪勇,其實心裡很有成算的人。
能讓金山河這樣的人精對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周平海在星海的分量的確很重,至少比孫竟康這樣的有能量多了。
要知道當初和孫竟康對上的時候,金山河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從中可以得知,孫竟康和這位周八爺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人物。
我腦子裡一邊轉悠著,耳朵從一邊繼續聽金雷說下去。
「……我老頭子還說,哪怕就是實在不可避免地和周八爺頂上了,牽扯的利益太大不能輕易讓步的時候,也不能一味蠻幹,必須要事先通知他。等他有了決定只有才能繼續……你說,何遠君是怎麼和這種大鱷魚搭上線的?」
問我?我特么上哪知道去?在今天之前,我連周八爺,周平海的大號都沒有聽說過,怎麼可能知道何遠君是怎麼和人家搭上線的?
不過星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上層圈子裡的人繞來繞去,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個。何遠君和孫竟康把自己的盤子鋪得那麼大,周八爺又是一尾盤踞在星海的大鱷魚,兩者之間產生交集也不奇怪。
我只想弄明白,周八爺這次出手的目的是什麼。
是看在人情往來的情分上單純出手幫幫何遠君;還是他本身就是屬於何遠君、孫竟康這個利益集團里的一份子,甚至是很重要的一份子?
如果是前者,那一切都還好說;如果是後者,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何遠君和孫竟康是一個利益體,這我們都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在做計劃部署的時候,也會把方方面面的因素考慮進去,以防不測。可是現在又突然冒出來一尊大佛,這就很可能會打破我原有的計劃。
假設周八爺的確是那個利益體中的一份子,何遠君這次的競選成功與否,就決定了他們這個利益集團以後能在星海這塊地界上能有多大作為。這一點連我都知道,周八爺不可能不知道!
正因為知道,所以為了維護自己將來的利益不受損失,周八爺絕對不會容許何遠君出事。
在現在這個競選造勢進入白熱化的階段里,如果何遠君被爆出「嚴重個人問題」,別說徹底和星海市二把手的寶座無緣,很有可能連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政治地位都只能徹底崩塌。
所以,周八爺是為了人情出手,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出手,是個關鍵。
「王野,問你話呢?你小子發什麼呆啊?」我凝神苦想,金雷在一邊催促。
「呃……?」他剛才跟我說什麼了?我一時走神,沒注意聽。
「卧考!你小子這滿臉蒙圈的樣子是怎麼回事?該不是壓根兒沒聽到我說的話吧?」金雷有些毛了。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想事兒。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再說一遍?」
「我去啊!老子愁得頭髮都掉了,你還有心思在那兒想事兒?……我問你,我們現在算不算跟周八爺頂上了。這女人叫什麼來著?……」
我扭頭瞅了瞅後座還在昏睡的秋紅梅。「她叫邱紅梅。」
「哦,對邱紅梅。邱紅梅既然是個關鍵人物,我是絕壁不會把她拱手送回到何遠君手裡的。好不容易抓住何遠君的大把柄,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怎麼能讓她從我手裡溜走?……可看這幫人的架勢,也是對這大肚子女人志在必得啊!這不就跟周八爺頂上了么?正符合我老頭『不可調和』、『不可讓步』的界定啊!……不行,我還是給他打個電話,看看老頭子怎麼說!」
「你等等,讓我想想!」我阻止金雷。
要是周八爺真的到了讓金山河無比忌憚的地步,甚至不惜把邱紅梅拱手讓出怎麼辦?
他一句「把人放回去!」
難道我真的能聽他的?
那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老子拖著一條傷腿上跑下顛地為了什麼?為了給薛副市長掃清競選道路上的障礙?
這都是暫時借用金雷力量的借口而已。
我這麼做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為了張萍,我不忍心讓她一輩子生活在愧疚和不安里;再者,也算是不忍心讓邱紅梅落到我可以預見的那種悲慘的境地里。
像何遠君這種純粹的政客,在現在這個競選的關鍵時刻里,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身上有任何可供人攻伐的污點存在的。
邱紅梅對他來說,無疑就是那個污點。
他會不惜一切,把這個污點徹底抹去。
邱紅梅的確還沒有重要到讓我為她拚命的地步。
可是斗不如人家,讓她被人搶走了是一回事;連斗都沒斗,就因為忌憚對方的實力,把她拱手讓人,那是另一回事。
前一種我可以接受,后一種我卻做不到。
如果我王野是那種一遇到困難就倒退的人,怎麼可能熬到今天?
而且,如果我今天退了,下回再遇到同樣的情況怎麼辦?還退?
退著退著,會不會就成了習慣?以後變成一隻徹頭徹尾的縮頭烏龜?
那我王野還是男人么?還憑什麼保護自己,保護自己關心的人?
所以,今天絕對不能退!
「想什麼?你還有轍?有轍就快說啊,都特么什麼時候了,你還扮什麼深沉?」見我又不說話了,金雷推了我一把。
我被他推得額頭上的冷汗都出來了。
這小子往哪推不好?正好推在我的傷腿上!
瑪德!他該不是故意的吧?
「你幹什麼?推什麼推?催什麼催?就算有辦法,那還不得想啊?誰能一眨眼睛就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來?你試試看?……」我疼得說不出話,後面的張萍卻發飆了。
她用力推開金雷的手,蹲著身體挪到我旁邊。「怎麼樣?是不是很疼?」
我閉著眼睛,咬牙等這陣子疼過去。
抬起手擺了擺,讓張萍別說話。
那些人一直在旁邊轉悠,可還沒有走遠呢!
別人家沒發現我們,我們卻主動鬧出點動靜給別人製造方便,到時候可就好玩兒了!
金雷壓低聲音嘀咕了一句。「你這娘們怎麼這麼悍?老子又不是故意的,這不是著急么?」
「著急你就能推他傷腿上?」張萍本來已經閉嘴了,聽金雷還敢「狡辯」,立刻又炸毛。
「你倆別吵吵了……」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嘿嘿嘿嘿參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我勸阻的話才說了個開頭,一陣熱血沸騰的音樂聲乍然響起,霎時間讓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循著聲音扭頭看去,金雷這小子正手忙腳亂地掏手機。
手機被他放在褲兜里,而他現在貓著腰躲在方向盤底下,這種姿勢委實有些不方便,一抬頭就頂到了方向盤,還把放在前擋板上的什麼招財貓啊、汽車香水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震了下來。
金雷慌手慌腳地想去接,以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和姿勢,哪接得住啊?
一陣「丁零噹啷」的聲音,配合手機里的熱熱鬧鬧的「好漢歌」。
我的媽哎,這回真好玩兒了。
停車場里這麼安靜,聾子才會聽不到這邊的動靜。
「你沒把手機關靜音?」張萍眼睛都瞪圓了,發白的臉上說不清是憤怒多一些,還是緊張、畏懼多一些。
「老子可抱著個孕婦,從哪兒變出第三隻手來關手機靜音?」金雷還在狡辯。
「這邊有聲音……到這邊來!」
「所有人,聽到了沒有?別找了,都到這邊來!」
果不其然,外面正在搜索我們的幾個傢伙,已經聽到這邊的動靜了,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現在怎麼辦?」張萍緊緊拽著我的胳膊。
「能怎麼辦?只能出去跟他們幹了!」我拍拍張萍的手,她太緊張,手又涼又抖!「別怕,你就躲在車子里,把車門反鎖了,千萬別出去。」
張萍一個勁兒搖頭。「他們這麼多人,你們才兩個人。你的腳上還有傷……」
「別擔心……」
「他們在這裡!都躲在這輛車子里……」
我話都沒有說完,這幫傢伙已經圍過來了。
和剛才赤手空拳不同,現在他們手裡可是有了傢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搜尋我們的時候,順便從自己的車子上拿的。
剛才在廁所門口被彪形大漢第一個揍趴下的黑襯衫看起來像是頭頭,只見他手一揮,另外幾個人就輪著手裡鋼管砸了過來。
「砰砰砰……」前擋風玻璃很快被炸裂了,因為貼了膜,暫時還沒有碎,可看起來也頂不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