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孩子不是我的!
張萍看起來很累,累得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了。
木著臉把鑰匙放在門廊邊上的鞋柜上,又彎下腰換了拖鞋才走進來。
「這麼晚才回來?吃了么?」老趙問道。
張萍點點頭,扯著嘴唇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在外面吃過了。」
她說著看向我,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鐘,又看看半躺在沙發上的白素貞,眉頭微動,顯然是知道老同學陳影的這位「小面首」的。
「哦,這是我朋友,腿上有傷,為了方便師父正給他治傷,我留他住一些日子。」我想對她笑笑,可想起在醫院走廊上她的冷臉,又笑不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乾巴巴的。
張萍「哦」了一聲,對客廳里的其他人點點頭,抬腳就朝樓上走。
走了一段距離,發現我沒有跟上來,又轉回頭。「王野,你不是有事情要問我么?到樓上我房間說吧!」
說完也不等我答應,自顧自上了樓梯。
我看她連肩膀都是半垮的,顯然累得不行,想說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也是一樣,可又抵不過心裡的那種既好奇又憋悶的感覺。
想了想,跟了上去。
邊上樓邊對藍溪交代了一句。「白素貞沒有帶換洗的衣服,臨時買也來不及了,你倆身材差不多,你看看你那兒有沒有什麼合適的衣服暫時讓他頂一晚上,明天再去他的租房把衣服帶過來。」
白素貞那一身實在是髒的不行了,又是汗又是血又是髒的,別說我看著不舒服,他自己穿在身上也難受。
藍溪好像不太樂意,擰著臉悶悶地「嗯」了一聲。
*
樓上,張萍的房門虛掩著,露出一條門縫。
以前在張萍那裡「同居」的時候,我無時無刻不想著怎麼把這個成熟又漂亮的冷美人給辦了,總是假裝不經意地闖到她房間里去,期待著能看到什麼好風景,以至於後來張萍但凡在房裡都要把房門鎖上。
現在人家給我留門了,我心裡卻因為醫院的那一幕,有點膈應得慌,做不出來以往那種色迷心竅的舉動。
難得有禮貌地在房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進來吧!」張萍在裡面回答。
我推門進去,一抬眼就看到站在落地窗邊的張萍。
她沒有回頭,抱著雙臂站在落地窗前朝外面看,背影看起來有點落寞又有點蕭瑟。
我在她身後兩三米的距離站定。
「孩子不是我的!」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張萍就直接奔了主題。
我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愣了一下,低低應了一聲「哦」。
短暫的一句對話之後,房間里又安靜下來。
我直愣愣看著站在眼前伸手可及之處的張萍,總覺得她今天有些不對勁。
不光是因為在醫院裡和我偶遇了吧?還有什麼事情在影響她的心情?
我覺得這種氣氛很彆扭,有心想說些什麼,可看張萍好像完全沒有說話的興緻,只得又閉了嘴。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幾分鐘,我都想離開了,才聽到張萍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
「王野,我覺得我會有報應的!」她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很小聲,但因為房裡實在是太安靜,所以我聽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這麼說?」我蹙著眉問。
接下來張萍說的話,與其說是回答我的問題,還不如說是自述。
「你也知道,我出身於一個普通而平凡的家庭,可從小打到我都知道自己有一顆不甘於平凡的心,在學校里我時時爭第一,出了社會入了機關單位我也想著能一路往上爬,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我嚮往出頭投地、被人尊敬的生活……」
我點點頭。「有上進心,這本身其實也沒有什麼錯。要不怎麼會有一句話叫做『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沒有錯么?」張萍低低笑了兩聲,轉過身看著我。「你明知道我是通過什麼途徑才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偏偏還說我沒有錯?是在故意安慰我?」
我撓了撓頭。我的安慰就這麼拙劣,那麼明顯?居然被人一眼就看透了?
張萍看著我,突然綻出一個笑容,笑得很柔和溫暖,臉上的冷漠如冰雪般消融,讓我都為止驚艷了一把。
「王野,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可能就是遇見了你!」她說。
說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有這麼好?我還記得我們剛開始認識的時候,你對我是各種冷嘲熱諷看不上眼啊!」
「對不起!」張萍垂下眼帘,低聲道歉。「我這個人的確是功利心太強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又慢慢消失了,有些黯然。「否則我也不會走到這步田地。剛剛從學校出來走入社會的時候,我也曾經天真得想著憑藉自己的聰明和勤奮,為自己搏下一番事業。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機關單位里最不缺的就是像我這種野心勃勃的人……人家拼的是背景,是人脈,我的聰明和勤奮只能被掩埋在人情往來和利益傾軋的現實中。
我不甘心,可我沒有任何可以依仗的東西,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幅容貌和這具身體……然後何遠君出現了,我和他在一起了!」
張萍走了幾步,在椅子上坐下來,雙手依舊維持著抱胸的姿勢。
「我不喜歡他,厭惡一切異性的觸碰,可是為了走捷徑,我必須強忍著自己快要爆發的憎惡和他廝混在一起。……你瞧,成功原來真的是有捷徑的。只要付得出代價,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幾年之內我從一個普通科員一路升遷,成為市建委規劃處最年輕的處長,升遷速度堪比火箭。我大權在握,走到哪裡得到的都是眾人的追捧,可是得到的越多,手裡掌握的權力越大,我就越是害怕還不安。」
我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的眼睛。「害怕失去?」
張萍點頭。「害怕失去,也害怕自己一著不慎從雲端跌落谷底;同時也害怕我心底里越來越強烈的貪慾。它就是一個魔鬼,一旦被釋放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一點一點的在吞噬我已經所存不多的良知。而且,和何遠君、孫竟康他們牽扯得越深,我就越是回不了頭。每次我想要止步不前的時候,他們就會在背後狠狠推我一把,根本身不由己。」
她說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王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從知道我和何遠君的關係之後,你是不是在心裡瞧不上我,對我這樣的人感到噁心和厭惡?」
「並沒有!」這是實話。「知道你和何遠君的關係,我心裡的確不得勁,那種感覺大概就像一顆好白菜讓豬拱了的惋惜,絕不到噁心和厭惡的地步。」
「不是安慰我?」張萍放下手,抬眼看我。
「不是安慰。」我說。
張萍「呵呵」笑了兩聲。「可如果你知道我後來做了什麼,大概就不會這樣想了吧?」
我眉梢動了動,沒有出聲詢問,只是看著她。
「你知道我今天陪誰去做孕檢了么?」張萍說了一大段關於自己的故事之後,總算把話題又導正回來。
「誰?」張萍會這麼問,難道是我認識的人?
不會是……何遠君吧?
我去!如果真是這樣,我大概能理解張萍的情緒為什麼會低落至此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搞出了人命,以張萍的心性,不難受才怪。
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張萍錯愕了一秒鐘,皺了皺眉。「不是思雨,你想到哪兒去了?」
不是何思雨?「那是誰?」
「你還記得邱蘭么?」張萍問道。
蘭姐?「當然記得。」這個對我不錯的大姐,用那麼慘烈的方式在我面前死去,我想忘都忘不掉。
「是邱蘭的堂侄女!」張萍說道。
呃……?
這又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