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琉璃棺材里的小嬰兒
(一)
陳年舊事,不好的,還是忘了好。
母親沒有忘記。她不僅沒有忘記。她還在今天又提起。
自己的孩子,才剛生出一半,就被人扼住脖子掐死了。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而應成為她噩夢般的記憶。比噩夢還要惡。
並且,母親提起的時候,並沒有流眼淚。
她該流淚的。不流淚顯得她並不怎麼悲傷。
晚秋的風吹著。我有點兒寒冷。
「娘!做好飯了嗎!我都快餓死了!你弄屌啥吃了!想把我餓死你好繼承我的幾百個粉絲嗎!」打西屋裡又傳出來了那一個比較渾厚的聲音有些煩躁地說。
「你急啥!廚屋裡煮著大米呢!一會兒喝大米湯!」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光大米湯哦?沒炒菜哦?」打西屋裡又傳出來那個比較渾厚的聲音說。
「大晚上的炒啥菜!給你煮倆雞蛋吧!」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倆不夠吃!你老他媽省!省個屌啊省!煮二十個吧!雞蛋不是便宜了嗎!你多煮幾個又能咋!我靠!」打西屋裡又傳出來那個比較渾厚的聲音說。
「再便宜又能便宜到哪去!一斤雞蛋就便宜了兩毛錢!天天給你賣雞蛋,一年下來得不少錢花!」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你這個臭娘們!你個破嘴還給我逼叨不啦!我吃雞蛋直播的那一會兒功夫就把雞蛋錢給你掙過來了!我哪個月不給你錢!你給我逼叨啥。惱了我把平板摔了,不直播啦!叨叨叨叨,成天叨叨個沒完了,叨叨你麻痹啊叨!滾恁娘那個屎包子!」打西屋裡又傳出來那個比較渾厚的聲音十分氣憤地罵道。
「大發!你夠屌數不你!(不夠數就是二百五的意思)張口誰都卷!(卷是罵的意思,某個地方的方言)我可是恁娘啊!」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你算個吊娘!連個雞蛋都不捨得給自家孩子吃!又不是沒給你錢!這我要是不給你錢,你肯定連一個雞蛋都不讓我吃!」打西屋裡傳出來的那個比較渾厚的聲音說。
母親不再吭聲了。
但她看起來並不顯得生氣。甚至,在月光下,她的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
我忍不住十分生氣地說:「娘,這孩子你慣得太狠了!看看都慣成啥樣兒了!沒大沒小的。簡直連狗屁都不懂!」
「你知道什麼?你哥他的心眼不壞!就是脾氣差!這樣的人是個直性子。不會裝!」母親說。
「不會裝?呵呵!他倒不如裝一下!起碼不要明著罵娘!」我說。
「罵兩句咋了?罵兩句身上又不會疼!又不是打你!」母親說。
我不再吭聲了。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娘!誰在院子里跟你說話?」打西屋裡又傳出來那個比較渾厚的聲音。
「是你弟弟呀!你弟弟回家了!不是提前給你說過了嗎!要把你弟弟從醫院裡接回來!」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是把他從精神病醫院裡接出來的嗎?」打西屋裡傳出來的那個渾厚的聲音說。
「是呀!大發,以後別再提精神病醫院了!多不好聽!顯得你弟弟的經歷多灰暗!把你弟弟都襯陰晦了!多不好!」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他的精神病好了嗎?」打西屋裡傳出來的那個渾厚的聲音問。
「好了!完全好了!你以後別再往他身上扯精神病了!精神病,把他這個人襯得多不好!知道他得過精神病,會讓人家心裡對他產生膈應!」正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大聲說。
「哦!知道了!我弟弟要是啥時候想往我屋裡來,就讓他過來一趟吧!我歡迎他!」打西屋裡傳出來的那個渾厚的聲音說。
「聽見沒大財!看你哥哥對你多好!你以後不要說他的不是了!以後你們哥倆要好好的相處!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好兄弟!」站在院子里的母親比較高興地大聲說。
現在,她正挺著一個大肚子。快要生下三兒了。
不知道三兒是個女孩,還是個男孩。
我希望是個女孩兒。
夜色中。月光如水。在我家的院子里。我正坐在一張竹椅子上。
晚秋的風正在吹。不大也不小的晚風,吹得我身上比較寒冷。
我望著站在月光下的母親。
她也正在望著我。
是不是月光變得黯淡了?我看不太清楚她臉上的具體表情。但我能感覺到,她的臉上正掛著笑意。
這一會兒,她的心情好像很不錯。
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
但不管她在高興什麼。只要高興了就好。事不分大小,只要能讓人高興就是好事。
我喜歡看一個高興的母親。
可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高興。
現在的我,一無所有。
但我還是很想把事情弄清楚。
人活著,總要想方設法的找點兒事干。
把目前的狀況弄清楚,就是我現在要做的事。雖然我對此事並不是多麼的感興趣。我好像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了。但我覺得還是弄清楚的比較好。
所以,我問了:「娘,我死去的那個哥哥,和現在正在西屋裡的哥哥,哪個哥哥大?」
「什麼哪個哥哥大?說得你好像有兩個哥哥一樣!你只有一個哥哥!」母親說。
「我只有一個哥哥?」
「對!」
「我的哥哥不是已經死了嗎?他不是被一個蒙面人掐死了。那個蒙面人叫何文良!而且死得透透的。這還是你說的!」我說。
「當時是死了!但後來,你的哥哥又活過來了!他若不活過來,怎麼會有現在的他!你哥他做直播,挺賺錢的!我還以為要養他一輩子呢!原來用不著我養。人家現在自己能養活自己!」母親說。
聽她的語氣,她還是比較高興的。
家裡的累贅會賺錢了,換成誰誰都高興。
「他是怎麼活過來的?」我問。
母親說:「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復活的。當時他不是死了嗎!是一個死嬰。只好把他埋了。一個死嬰,家裡窮,就不用給它買棺材了!用一條破床單子將死嬰一裹,扛一把鐵杴。找個偏僻的地方挖個也不是多深的坑,丟進去,隨便就將它埋掉了!
半年後,有一天傍晚。天上一大片火燒雲。一片片的火燒雲慢慢移動著,凝聚到一起,逐漸幻化成了一尊大佛。很多人都在仰頭望著天上。看那尊大佛的樣子,分明就是大家經常供拜的如來佛祖啊!
但我們平時供奉的如來佛祖像是坐在蓮花台上的。
可那尊由雲彩凝聚成的大佛,是站立著的。大家一眼就認出它來了,人人高喊著:那就是如來佛祖。大家都認為,是如來佛祖下凡了。要顯靈了。於是,大家都跪地上磕頭。祈禱空中的雲彩大佛能保佑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給自己的家庭帶來鴻運。
突然,空中的雲彩大佛往下落。一直往下落。落在地上像一座巍峨的雲霧繚繞的大山。只停留了幾秒,便鑽入地下不見了。
人們都覺得稀罕。都說如來佛祖遁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地下幹啥去了。
就在當天半夜裡。我正在床上睡著。有很響的拍門子的聲音把我驚醒了。我起床打開門一看。看見了門前正擺放著一棟在月亮的照耀下顯得明晃晃的透明的棺材。我還以為是玻璃棺材。其實上它比玻璃好,是一棟琉璃棺材。
只見在琉璃棺材里裝著一個小嬰兒。那天月亮特別明。照得很清楚。我仔細一看琉璃棺材內的小嬰兒。可不正是你哥哥的屍體嗎!把我給嚇得不輕,弄不明白咋回事。只見在棺材旁邊正站著一男一女。我也不認識他們是誰。
只見那個男的笑眯眯的,顯得和藹和親。女的則不一樣,陰冷著一張臉,但模樣長得很端莊,氣質很大氣。
我不由得很是感激,說你們咋把俺家孩子的屍體給裝起來了,弄了這麼漂亮一副棺材,真是謝謝你們二位了,快進屋喝碗水吧!
女的冷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那男的笑眯眯的擺了擺手,說就不進屋喝水了,我告訴你,你要好好保管著這個裝有小嬰兒的琉璃棺材,有它在,一切妖魔鬼怪不敢往你家進了。
我說把它放到哪兒去最好?看我這家簡陋的,賊來了扒著門縫也能鑽進去堂屋啊!
那臉上笑眯眯的男的站在院子里四周看了看,說就在院子里挖個坑,把裝有小嬰兒的琉璃棺材埋入地下吧!記住,這事兒誰也甭說。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說一直將它在地下埋著嗎?什麼時候把它挖出來呀?
那臉上笑眯眯的男的說:你埋下它就行了,不用你挖,等該出來的時候,它自己就從地下鑽出來了。記住,一定要將它埋得很深很深。埋得越深越好。麻煩你了。我讓你做的事你做好了,你會有很大的福報的。
我說好吧,反正琉璃棺材里裝的是我的孩子,我肯定會將它好好對待的,這一點你們放心吧。對了,你們倆到底是誰呀?
那臉上一直笑眯眯的男子說:『我叫阿彌。』
女的終於說話了,聲音冷冷的:『我叫阿音。』
我說一個叫阿彌,一個叫阿音,我記住了你們倆的名字,也記住了你們倆的模樣,以後你們還會再回來嗎?
那臉上一直笑眯眯的男子說:有必要的時候,我們會回來的。好的,該說的我們說完了,我們該走了,你要好好按照我的話做事。
於是,一男一女轉過身走了,離開了咱家的院子,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裡。至今也沒見他們倆回來過。
那琉璃棺材也不大。就一米多長,半米寬半米高。重量也不是多沉得慌。我一個人能搬動它。
於是,我把它搬進屋裡,塞入床底下。
第二天我找人,在咱家院子里挖了一個十來米深的坑。說是挖紅.薯窖子。等挖坑的人走了。到了晚上。家裡就我一個人,我將琉璃棺材從床底下搬出來,在院子里,用棉被將它裹嚴實了。我用棉被將它裹得厚厚的。將它推進了深洞里。我一個人用鐵杴挖土的埋了起來。一連讓我埋了好幾個晚上,才將洞給填平了。又用石墩子天天在上面夯,夯了一個多月。覺得將洞里的鬆土給夯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