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我決定回家一趟
(一)
一個瞎子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有時候,眼睛看不見,也蠻不錯的。因為至少可以避免看到不該看見的東西。
現在,我就覺得自己看到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我不該將女的看成觀音菩薩。不該將男的看成彌勒佛。
這不是眼睛出問題了。而是精神出問題了。
一個精神出問題的人,會看到一個不同的世界。
就是一個錯誤的世界。
有時候,錯誤美好,正確殘酷。
就好比你很喜歡一個人。覺得她(他)也喜歡你。這是錯誤的感覺。正確的是:對方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反而相當厭惡你。
所以,有的人,活在錯誤里快樂。活在正確里痛苦。
我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淚。
沒錯!只有一滴淚。絕不是兩滴淚。
流過淚的人都懂。在流淚的時候,人的兩隻眼是同時流淚的。所以,一個沒有毛病的正常人在流淚的時候,他會流出兩滴眼淚。而不是只流出來一滴淚。
只有獨眼的人,在流淚的時候,才會流下一滴淚。
我的臉上只剩下一顆眼是好的。我是一個獨眼人。
因為,我是楊大財。
楊大財是一個獨眼人。沒錯的。
看著正拄著一根拐杖,一步一探的走進這一間屋來的瞎子。我突然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的精神出問題了,所以才看見的他。若是我的精神不出問題,就看不見他?
瞎子旁若無人。也難怪。他畢竟看不見。應該不知道這間屋子裡有人吧!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將一根拐杖朝我腳下探過來。我抬起左腳又抬起右腳的,接二連三的躲開了他的拐杖。
他肯定以為這裡沒有人。
將拐杖往上一挑,「噹!」碰住了椅子上的一根撐子。只見瞎子臉上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咧開一張嘴笑了。
他肯定是因為自己發現了一張椅子而樂的。
因為有了椅子,就可以坐下來歇一歇了。
所以,他轉過了身,彎腰撅腚的,慢慢的朝後邊挪過來了。
我希望他別再往後挪了。因為再挪都挪到我身上來了。我可不想讓他坐在我的腿上。這又不是一個大姑娘。
兩個大老爺們摞在一起成何體統。
所以,當他的屁股朝我身上坐下來的時候,我只好伸出雙手托住了他的屁股。
「有人!」我說。
「有人?你怎麼不早說!你也是個瞎子嗎!」瞎子扭過來頭,用一雙白眼珠子瞪著我。
「我不是瞎子!」我說。
「你不是瞎子,那你看見我要往你身上坐過來了,怎麼不提前提醒我呢?啥意思你?你想摸我的屁股,對吧!」瞎子顯得很生氣地說。
「不是呀!我不想摸你的屁股!你起開啊!」我說。自己的一雙手還在托著他的皮包骨頭的腚。因為他並未站直身子,還在撅著腚往下坐。
「我不起!我就要坐在你身上!」瞎子賭氣地說。
「這樣吧!我挪開,將椅子讓給你坐行不行?」我說。
「那好吧!」瞎子這才站直身子,屁股離開了我的雙手。
於是,我將身子從椅子上挪開了去。
瞎子坐在了椅子上。
現在。在這間屋子裡。有一尊穿白色衣裳的觀世音菩薩。有一尊剃著光頭,身穿寬鬆的黃色袈裟,赤腳,袒胸露乳,脖子上戴著大珠子項鏈的彌勒佛。有一個瞪著一雙白眼珠子的瞎子。還有一個我。
這四個人,都顯得那麼不正常。
他們三個正坐在椅子上。只有我自己正站著。
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看著他們。
他們三個誰也不說話。
一男一女正在看著瞎子,神色嚴肅。
瞎子的一張臉正在朝對著他們。好像他臉上的一雙白眼珠子能看得見他倆一樣。
並且,瞎子的臉上正掛著一絲奇怪的微笑。
時間在靜默中過去了一會兒。
外面的天已近黃昏。黃色的陽光透窗照進來。
瞎子先開口說話了:「你們兩個到底想幹什麼?」
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菩薩說:「你來幹什麼?」
瞎子說:「我來,維護世界的正常!」
「這個世界不正常嗎?」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說。
瞎子慢慢的搖了搖頭,臉上仍舊掛著一絲奇怪的笑容,說:「不正常!現在這個世界不正常!」
「哪裡不正常了?」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菩薩說。
瞎子說:「至少這個世界上已經出現了你們倆!」
「難道這個世界上不該出現我們倆嗎?這個世界上的世人大多數都在供奉著我們!」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菩薩說。
瞎子說:「供奉是一回事!該不該出現又是另一回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該出現的,終究會出現的!反正我們就是出現了!」彌勒佛說。
作得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瞎子說:「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應該去做一些其它有意義的事情。而絕不該過來騷擾這麼的一個人!」
無疑,他說的「這麼的一個人」就是我。
我不該被騷擾的。
「騷擾?」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菩薩皺起了眉頭,顯得十分不滿,「你說個話怎麼這麼難聽!什麼叫騷擾?只興你過來找他,就不興我們過來找他?你過來找他就不叫騷擾嗎?」
「話前要三思,一句不恰當的話,往往會引起比較嚴重的後果!」彌勒佛耷拉著一張臉冷冷地說。他本來是一個笑口常開的佛陀。現在也不笑口了。因為他知道,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不該笑。
一個人若分不清場合一直臉上在笑,豈不是成了傻子在笑。
彌勒佛絕對不是一個傻子。他看起來一臉的精明。
瞎子的一張臉上本來正掛著一絲笑容。現在他的臉上笑得更開了,說:「你們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這個人了。這個人不是你們應該找的!」
「不是我們應該找的?那是誰應該找的?」彌勒佛問。
「不會是你吧!」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菩薩冷笑道。
瞎子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講話的語氣有些重了:「我只給你們三分鐘的時間,讓你們兩個逃命!也說明我這個人比較仁慈了!
從現在開始數吧!只有三分鐘的時間。
三分鐘之後,若是你們還在這兒未走,我一定會對你們做出什麼的!」
「就憑你!來吧!三十分鐘之後我們也不會走的!」身穿白衣裳的觀世音菩薩冷笑道。
彌勒佛卻站起來走了。連個招呼都不給觀音打。
三分鐘之後。
在這間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
一個是我。一個是瞎子。
我站著。瞎子坐著。
我正在看著他。
瞎子扭了一下頭,將一張臉朝對著我。他臉上的一雙白色眼珠子好像能看得見我一樣。他臉上的笑容已完全不見,作得比較嚴肅。
「楊大財!」他叫了一聲。
「嗯!」我應了一聲。
「你應該回家一趟了!」瞎子說。
「回家幹什麼?」我說。
「你有多長時間不回家了?」瞎子說。
「不記得了!有很長時間不回家了吧!」我說。
「你真的很應該回家看一看的!」瞎子說。
「為什麼?」我問。
「因為你家要添一個新丁了!」瞎子說。
「添一個新丁?是誰?是誰要生孩子了?」我問。
「是你的母親李紅霞要生孩子了!」瞎子說。
「她已經生過了兩個了,為什麼還要生?她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近五十的一個人了,她還能生得動嗎!」我十分不滿道。
「她是生了兩個。但一個是沒了雙腿的傻胖子。一個是因為精神病而住了院。你說她有這兩個孩子有什麼用!所以她又生了一個!想著能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希望!只要人還活著,不管年齡多大,生活中都不能缺了希望!」瞎子說。
「什麼時候生?」我問。
「馬上就要生了!她已懷胎滿十月。跑不了這幾天就要生了!」瞎子說。
「唉!既然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經長這麼大了。那就讓她把孩子生出來吧!家裡有個三兒也好!希望三兒是一個健康聰明的正常人!」我說。
「你家不止添新丁這麼一件喜事!你家還有另外一件喜事呢!」瞎子說。
「怎麼還有一件喜事啊?又是什麼喜事?」我問。
「你哥哥要結婚了!這不算是一件喜事嗎!」瞎子說。
「就我哥哥那樣子,他能娶上媳婦?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我說。
「能結婚了,肯定有一個女人願意嫁給他!」瞎子說。
「我哥什麼時候結婚?」我問。
「後天!所以,你明天要回家一趟,去參加你哥哥的婚禮!」瞎子說。
「我不想去!」我說。
「你必須去!」瞎子說。
「為什麼?」我問。
「因為在他的婚禮上,將有一件很可怕的大事要發生。
那個時候你必須在現場!
若你不在現場,到時候局面根本控制不住!」瞎子說。
「我?我又算個什麼東西?我能起到那麼大的作用嗎?」我十分自嘲道。
「是的!你能起很大的作用!」瞎子說。
看他的樣子,很認真。
接下來,我不再說話了。
瞎子也不再說話了。
好像該說的話,兩個人已經說完了。
我決定離開這家精神病醫院,回到自己的家看一看。
突然衝進來一個人。身穿一件黃色袍子,留有一頭中分的披肩長發。他將一隻麻袋照在瞎子的頭上。他手上正握著一根鐵棍子。他高高的掄起鐵棍子,狠狠一棍子砸在了瞎子蒙著麻袋的頭上。
「媽的!讓你跟我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