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封奇怪的信
馬嬸兒一來,嚇得父親退回屋裡了。母親跪倒下來給她磕頭,雙手合什,嘴裡哭著說:「神仙饒命!神仙饒命!俺們這回沒有再罵你!你要是不喜歡俺們背後說你,俺們以後一定不背後說你了!俺們一定會改的!求求你別再懲罰俺們了行不行!」
只見馬嬸兒一臉的驚訝和不解,瞪著一雙大眼,顯然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她往左右看了看,見兩旁無人,就指著自己說:「嫂!你……是在給我磕頭嗎?」
跪在地上的母親雞啄米般的點頭,說:「我就是在給你磕頭!」
馬嬸兒看著正坐在板凳上的我,說:「小,恁娘這是咋的了?」(小,地方叫的話。都是長輩稱呼晚輩為「小」。一喊小,就顯得長輩和藹和親,待見這個孩子。)
我說:「她把你當成廟裡的神靈了!」
母親扭頭沖我喊:「大財!快點兒給神仙跪下來!好好拜一拜神仙,沒準兒神仙一高興,把你一身的毛病改掉,讓你變得好看了,能娶上個媳婦呢!」
只見馬嬸兒「哎呀!」一聲,疾走過去,將跪著的母親扶起了,並拍了拍她膝蓋上的土,說:「嫂子!你可別折我的壽了!我哪裡是什麼廟裡的神靈!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人!」
母親還是著急的要給對方跪下,說:「神仙你行行好!看在每年我都去廟裡燒香磕頭的份上,把俺家大財治一治吧!他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討人嫌,娶不上個媳婦。你要是能讓他娶上媳婦,我以後天天去廟裡給你燒香磕頭!」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令我心裡酸楚不已。
只見馬嬸兒急得拍自己的大腿,說:「嫂!我真的不是神仙啊!我要真的是神仙,立馬把你家的孩子給治一治。瞅你家孩子這副慘的模樣,還不夠讓人可憐得慌呢!」
母親顯得半信半疑的,收斂了自己的哭聲,抹了一把臉,將一隻板凳搬過來用袖子使勁揉擦幾下凳面,讓馬嬸兒坐下。
我說:「碑還沒刻好呢!」
「啥時候能刻好啊?」馬嬸兒問。
「你再等五天吧!」我說。
「小,你這是咋弄的,才一段時間不見,你咋變成這個樣兒了呢?看把小這一張臉給砍成啥樣了!誰幹的?」馬嬸兒顯露出幾分急切的神色關懷道。
我沒有再吭聲,彎下腰,把頭埋得很低。
母親哭著向她道出了其中原委。
聽罷,馬嬸兒嘆息一聲,帶著一臉歉意道:「說到底還是怪我呀!當初我要是不來你家買墓碑,就不會發生你家孩子被他二伯砍的事兒了!」
母親連忙說:「不怪你!也就是將墓碑從那個墳上拔出來了。要是不給它拔出來,興許俺家大財活不到現在,早讓雷給劈死了!」
馬嬸兒說:「大財這孩子命苦著咧!要不這樣吧!看恁家遭到這麼大的不幸,我覺得心裡難受。也沒啥本事能幫得上大忙的,我多給你家五千塊錢。讓小買點兒好吃好玩的。嫂子可不要拒絕!」
說著,她從皮包里掏出了一沓子紅色鈔票。母親伸出手準備接。可她沒有把錢遞給母親,而是走過來將一沓子錢掖在了我的手裡,用一雙比較慈祥和傷感的目光看著我,說:「大財,你好好活著!別想不開!」
我禁不住鼻頭一酸,獨眼撲簌撲簌掉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頸椎畸形,想點一下頭我都做不到。
馬嬸兒走了,說好五天後再過來取墓碑。
我覺得她是一個大好人。
父親拿著一把大改錐(螺絲刀)從屋裡走出來了,說:「她要晚走一步,我就用個改錐扎死她!」又朝母親罵道:「一把破改錐讓你給放得,人找半天找不到。在屋裡急得跟啥一樣!一把破改錐你塞枕頭底下幹啥?」
母親說:「你非得使一把改錐嗎!屋裡還有一把鐵鎚正在桌子上擱著呢,你要是有種,你剛才咋不拎個鎚子出來呢!」
父親說:「我沒看見鎚子!」
母親說:「你別沒事找事了!不管馬嬸兒是不是廟裡的神靈,她挺好的。多給咱家了五千塊錢!」
父親使勁呸了一口,說:「給五千塊錢就夠了嗎!五千塊錢夠弄啥!她把嘴片子給我割掉了,又讓我變成了太監!她就是給咱家一百萬我也不原諒她!反正我也不想活著了,我這就去城裡買一把大號的利斧頭。五天後她不是還來咱家嗎!到時候我非砍死她不可!」
氣得母親跺了跺腳,說:「你砍吧!萬一她真的是個神靈。你砍不死她,她反過來把你弄死!」
父親說:「讓她弄死我吧!我豁出去了!」
我語重心長的勸道:「爹!別鬧了。咱好好過日子吧!只要我們努力奮鬥,早晚能過上好日子。我想好了,用這五千塊錢買幾隻羊羔子,以後我放羊!」
「好好活你媽了個逼呀!放你媽了個逼的的羊!你這個腌臢孫,我看見你就夠了!」父親指著我氣急敗壞地罵道。
「你罵大財幹啥?人家大財咋的你了?」母親氣道。
「看見他個龜孫樣子我就一百個夠了!你把他生下來弄吊啥了,讓他專門來噁心人的!」父親說。
「那還不是你的腌臢種嗎!你嫌我生的不好,你讓恁娘給你生一個好的去!」母親罵道。
「我讓恁娘給我生!我讓恁娘給我生!」
「你這個沒雞.巴的貨!閹人!連個狗都不如!」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還粘一起打起了架。
我傾斜著肩膀,歪著個頭站在一旁。看著兩人廝打,聽著兩人吼叫和咒罵,心中倍感無奈和絕望,獨眼流淚不已。
父親用改錐在母親身上扎了幾個血眼。母親將他臉上的口罩子撕爛,用指甲在他的牙齦上挖下來了一大塊肉。
這種互相傷害沒有任何意義。
第二天,父親果真去城裡了,買回來了一柄大斧子。斧子沉甸甸的,差不多有二十斤。斧頭非常鋒利,寒氣迫人。在這個時候,我們還是認為他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為了給自己撈回一點兒面子。可沒想到的是,四天後他真的做了。掄起一柄大斧子將馬嬸兒給砍了。(此事暫且按住不提,後面再表。)
這兩天,我忙著鐫刻石碑,由於被砍斷過一次的右胳膊使不上勁,所以較之之前幹活很費力。右手本來拿鐵鎚的,現在需要力氣,我只好換左手掄鐵鎚了。一個沒砸好,將右手給砸流血了。
好在我還算有足夠的毅力,咬牙堅持下來了。說啥也得把墓碑給客戶做出來,並做好它。
今日,距離上回馬嬸兒來家已經過去五天了。明天就是交碑的日子。說好了她會準時來的。我已經將石碑刻好了。又用濕布將它抹了幾遍。馬嬸兒是個大好人,我想讓她滿意。
屋裡,父母兩人又吵吵起來了。
我一瘸一瘸的回到了屋,勸了勸他們,並了解到了事因。
原來,父親在找某一件東西的時候,從老衣櫃深處翻出來了一個信封。
信封已經發黃了,顯然已經歷年久。
他打開信封,從裡面掏出了一張信紙和一張相片。
信紙是發黃的。相片是黑白色的,也有些發黃。
只見黑白相片上的人長了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方鼻闊口,長相十分威嚴。看不出具體年紀。不認識他是誰。
紙上的內容則是:李紅霞,你一定要殺死腹中胎兒,若將它生出來,日後必定會生出大災禍,你也會不得好死,慘遭天譴!
「這是咋回事啊?誰給你寫的信啊?這照片上的男人又是誰呀?!」父親氣得暴跳如雷,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爹,不就是一張信紙和一張相片嗎!你沒必要發這麼大的急!或許是哪個人搞的惡作劇呢!」倍感奇怪之下,我還不忘安慰一下父親。因為見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厲害,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再厥過去了。
「你懂個屁呀!你啥也不知道!別亂勸人!滾你媽了個臭.逼!」父親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並狠狠推搡了我一下子。他大張開沒有唇片的嘴巴,蹲在地上,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嗚嗚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此時,我還弄不懂父親的反應為何這麼大。後面等到我弄清楚了真相的時候,也幾乎發狂了!
信物無署名。
證據確鑿。母親沒得狡辯。只好道出了實情。
原來要追溯二十五年前。母親在懷胎八個月時,白天只一人在家,因為父親出去做活了。期間,有一個人進到我家裡來,送到她手上一封信。
挺著大肚子的母親本來正坐在床沿上納鞋底子,只好暫且停下了手中活,手上將一件信封來回翻動,問這是誰的信,是不是送錯了啊,誰會給我寫信呢?
那陌生人說沒有送錯,你不就是李紅霞嗎,你看信封上好端端地寫著李紅霞收呢。
母親點了點頭,說對,我的名字就叫李紅霞,真是稀罕了,誰會寫信給我呢!
陌生人不再說話,自己去桌子前倒了一碗水。端高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抹了一下嘴巴,說:「這封信你自己看就行了,看完收起來,可不要讓別人看到,就連你的丈夫也不要讓他看!」
母親說我可不想有啥瞞著我丈夫,因為我又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兒。
送信的人說:「你若給他看了這封信,他就鐵定活不了啦!你要是不想害死他,就別讓他看到這封信!」
母親半信半疑,說:「有那麼邪乎嗎!」
送信的人笑了笑,說:「有沒有那麼邪乎,你看看我就知道啦!喏,李紅霞,你現在給我看好了!」
聽他這麼一說,母親一下子變得緊張害怕起來,伸手從筐子里拿了一把剪刀,目光死死地盯住對方,不知他要幹啥。
接下來,只見那送信的人走到大立櫃前。
大立柜上鑲著一面大鏡子。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那送信的人伸手摸了摸鏡面,先是一隻手探進去了,繼而胳膊、腿、肩膀也鑽進去了。
他整個人竟然鑽入了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