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長話長聊的老同志
身為一條老狗，最基本的素質是什麼？
是狗眼識人。
比如說，大街上那些拿熱狗穿短裙的小姐姐，一定要跟牢，抓住機會就往她跟前湊，她要是停下來就直接上活兒，會弄「恭喜發財」的趕緊比劃，不會的就乾脆滿地打滾撒嬌賣萌，這樣起碼有三分之二的概率，她會剩點熱狗給你吃。
但是如果看到手裡拿棍子、衣服邋裡邋遢的一定要趕緊跑，那可能是乞丐，雖然也有好心的乞丐，但是挨打的概率更大。
如果看到有兩個或兩個以上手裡拿棍子的，那就要拚命跑了，因為放以前那可能是丐幫，會抓你去煮火鍋，放現在則可能是城管，會抓你去沖業績。
顧老狗這樣的，自然也很會看人。
眼前這位老幹部，眼露不屑、目露凶光、嘴帶冷笑，還帶著四個壯漢來，擺明了是要興師問罪來的。
而且，他還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興師問罪，這裡面是藏著陷阱的！
很可能，這個陷阱還是陳菲兒一起幫著做的！
為什麼？
在分析之前，顧老狗按照慣例，要先圖個吉利。
安全生產，規範操作！安全生產，規範操作！安全生產，規範操作！
好，現在可以開始分析了。
陳大紅同志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還要親自殺到古鎮來？
按道理說，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和陳菲兒的緋聞被澄清了，畢竟就算他年紀大不看微博，他身後的幾個壯漢總歸是會看的。
但是他依然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很可能已經掌握了真相，或者至少已經接近真相了，比如自己的確跟他寶貝女兒睡過，而且還打算繼續睡、長期睡。
所以這波操作，自己要是圖省事，就著微博上的風行工作室的聲明，否認自己跟陳菲兒的關係，那麼就絕對要翻車了。
陳菲兒是跟自己說過不要理陳大紅，也不用跟他說兩個之間的事，但是如果陳大紅已經得知了真相，那自己要是再否認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受過正統思想熏陶的老戰士，會直接認為自己是在侮辱他的女兒，同時也在侮辱他，作為紅旗下的尖兵，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為自己提上褲子不認賬的行為付出代價。
到時候那就不是家庭矛盾，而是直接上升到階級矛盾、敵我矛盾了，是不可調和的那種。
別忘了這可是一個能跟京大副校長談天喝茶的軍方退休老幹部，顧老狗不認為惹怒他，自己可以完全忽略那點麻煩。
甚至，顧老狗還想到一點。
陳大紅是怎麼知道真相的呢？
如果是陳菲兒透露給他的，而陳菲兒又跟自己說不用跟他講，這麼一來，可就別有一番深意了……
如此一來，顧老狗立刻就聞到了陷阱的味道。
好在，他也不是一般的老狗。
偷狗的、丐幫的、城管的、做狗肉火鍋的、賣狗肉湯的、吃狗人士、愛狗人士、吃狗的愛狗人士……什麼人他沒見過呢？
想要他狗頭，可沒那麼容易。
於是很快他就定好了策略。
此番渡劫的重點，絕不在於自己睡沒睡，而是為什麼睡，以及未來打算怎麼睡。
策略已定，接下去就好操作了。
首先搏個態度分。
想到這裡，他已經滿臉堆笑，眼裡透出誠摯而敬畏的光芒了。
「原來，原來是陳叔叔啊！對不起啊陳叔叔，我這幾個夥計不認識您，多有冒犯，您千萬別介意。」
一番話說得謙卑至極，就差點頭哈腰了。
話說紅綠燈這些人什麼時候見過堂堂「顧哥」這麼卑微過，一個個都瞪大了眼。
好傢夥，顧哥也有怕的時候？
他這准岳父到底什麼來頭？
陳大紅背挺得筆直，並沒有因為顧運的態度而露出多少好臉色，只是斜斜地瞥了一眼，然後哼聲道，「小顧同志，我知道你什麼人，就甭跟我唱這出了。」
頓了頓，又摸著下巴說道，「嘿，我就納了悶了，之前我加你微信，想好聲好氣跟你聊，你不要，非要我來點憋人的，你才肯好好說話是吧？」
「哪裡哪裡，我之前以為那是騙子呢。」顧老狗一本正經地說道，「對於不法分子，我們要提高警惕對吧？再說，我以前聽說菲兒姐和您……」
說到這裡，顧老狗看了看這滿屋子的人，又賠笑道，「您看，咱爺倆私下裡的話，是不是進屋說？」
「爺倆？誰跟你爺倆。我說，你小子臉可夠大的啊……」陳大紅話說到一半，也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怎麼，終於改口道，「行，那你帶路，咱屋裡說去。今兒你要是說好了還則罷了，說不好你就別想出來了。」
顧老狗連忙對身邊的黃毛說道，「黃毛，你們趕緊好好招待下這四位大哥，好茶先來一壺，然後咱店裡的美食都弄出來讓人嘗嘗。」
黃毛立馬點頭道，「好，顧哥你先和……和老爺子一起進去吧，回頭茶我給你們端來。」
那四人卻依舊站得筆挺，一動也不動。
陳大紅終於開口了，「你們該吃吃該喝喝，咱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但是這不算群眾，目前來講……還算鬥爭對象。反正就吃他娘的，大不了回頭老子給你們結賬。」
黃毛咧嘴笑，討好地對陳大紅說道，「老爺子您真幽默，咱顧哥吧，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這裡面可能有什麼誤會，您跟他聊開就好了。」
黃毛一說，綠毛也立即跟著說道，「對，顧哥真的很好的。沒有他，咱們三個現在可能還在干坑蒙拐騙的事呢，是顧哥讓咱走上了正道。」
最沒文化的綠毛也忍不住插話道，「顧哥很善良的，他是個好人。」
陳大紅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雙手背在身後，嘟噥了一句，「好人不好人，老子一看就知道，要你們說？」
眸子里，卻終究是少了几絲凌厲。
那四人聽陳大紅這麼一說，這才放鬆下來，紛紛坐到四方的八仙桌邊。
「有什麼好吃的拿出來吧，放心，我們會付錢的。」
「對，網上聽過你們這的小吃很不錯。」
「嗨，哪能讓你們付錢呢，這不是打我們顧哥的臉嘛。」
……
顧老狗和陳大紅一起進了後堂。
二話不說，先把陳大紅請到了坐北朝南的主太師椅上，顧老狗則坐在賓客位，後背筆挺，屁股只沾三分之一的座位。
這種時候，要麼不搏，要麼就把態度分搏滿。
陳大紅也坐得筆挺，雖然已經退休了，但是行伍的痕迹依舊沒有淡去。
「我昨兒一大早就坐飛機，直奔京都大學，」陳大紅拖著長音，開始說話了，「到那十點不到，還尋思別打擾你上課，就去找你們副校長喝了會茶。到了將將12點，你們副校長問你們院長，你們院長問你班導員，一層層問下去，好傢夥，結果是你跑了？」
說到這裡，陳大紅又猛地一瞪眼，大聲道，「可是你以為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告訴你，只要你還在華夏這地界兒，你上哪我都能找到你！」
很明顯，陳大紅同志說這番話，是打算從實力的角度出發，來和顧運小同志談。
顧老狗連忙說道，「陳叔叔，你這真的就冤枉我了。我來濱海怎麼會是躲您呢？我來一是安慰下菲兒姐，二是專程來處理這次緋聞事件的。你也知道，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對菲兒姐的聲譽總歸是不好的。」
陳大紅眉毛一凝，冷聲道，「你還知道對她聲譽不好？我問你，我們家菲菲從來都沒有緋聞，怎麼跟你一好就有了？這裡面什麼情況，你自己清楚吧？」
「這有什麼情況啊，正巧被偷拍了啊。」
「這麼巧嗎？」陳大紅看向顧運，兩道略顯稀鬆的劍眉擰成結，「你小子，別以為我是個老同志就好矇騙。網紅經濟什麼的，我老陳也是略知一二的。」
「不是，您該不會是認為我為了炒作，才……」顧老狗這就有點不高興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道，「我不至於，陳叔叔請相信我的人品。之所以被跟拍，應該……應該跟我的另一樁緋聞有關。」
「呵呵，」陳大紅稍顯鋒利的眼神依舊停在顧運臉上，說道，「還有另外的緋聞呢？我說爺們兒，你這買賣做得不小啊，管得住么就這麼來？」
股老狗心想還真是有點管不住啊，我也正發愁呢老爺子。
不過一細想，他就知道陳大紅剛剛為什麼要冤枉自己了。
故意的。
他連自己現在在哪都能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之前還有緋聞呢，所以那番話是逼自己主動說跟程微芸緋聞的事情。
到底是久經考驗的老幹部，粗中帶細，多少還是有點套路的。
不過從他的脾氣、性格來看，套路即便有，也應該沒程中原那麼多。
所以顧老狗不慫。
顧老狗隨即「苦笑」了下，說道，「陳叔叔您別笑我了。愛情不是買賣，在這方面我有深刻的認識。跟您直說了吧。」
頓了頓，迎著陳大紅的目光，他又道，「我跟那個女孩子的緋聞，我知道我說什麼您可能都不會信，不過這事兒菲兒姐也知道，具體怎麼回事您去問她吧。現在我只說一點，我跟您女兒的事，是真的。我可以為了菲兒姐的聲譽，對所有人撒謊，但是唯獨對您，不用也不能撒謊。」
陳大紅的身份背景，決定了他會很在意別人騙他，所以為了給未來可能存在的東窗事發留有餘地，顧老狗不打算明著騙陳大紅，所以把跟程微芸的緋聞解釋權給了陳菲兒。
普通人看來，都這樣了，五條產線的事一旦東窗事發，陳大紅一樣會暴怒，現在騙不騙他有關係嗎？
在顧老狗看來，有。
關係在於，現在騙他，陳大紅到時候會暴怒到想弄死他，而不騙他，陳大紅很可能只會暴怒到想揍他。
甚至，當他知道陳菲兒明知道顧運有其他女友，還依然選擇跟他在一起以後，可能會有暴怒以外的選項——這樣對誰都是好事。
簡單來說的話，大概就是能搶救和不能搶救的區別，而顧老狗一向覺得，自己和諧後宮的計劃即便失敗，自己也應該還能搶救一下。
這是對跟程微芸緋聞的回應，回應完以後，他又立即爽快地承認了和陳菲兒在一起的事實，這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這可以跳過很多不必要的談話，直接把話題聚焦到這件事的本身上——要知道他現在有五條產線，按照言多必失的原則，必須儘可能少扯題外話。
然而出乎意料，急性子的陳大紅竟然沒有按著顧老狗的思路走。
只見他一瞪眼，說道，「少他娘的來這套。先把你和菲菲的事情放後邊，現在我就問你，你跟那個女孩的緋聞，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這倒不是陳大紅看穿了什麼，只是他知道，這事兒自己要去問陳菲兒，陳菲兒肯定不說。
他們父女倆這關係只是剛剛和好，畢竟那些年發生的事他自己也知道，女兒不可能馬上原諒自己。
陳大紅之所以能做到這個不大不小的官，不是他奉迎的本事有多大，而完全是自己拼回來的。
而在這拼的過程中，雖然有賞識他的貴人相助，但與此同時，他也放棄了一些東西。
……
陳大紅又想起了從前，但是他很快又收了思緒，他現在只想知道，眼前這小子有沒有騙自己女兒。
要知道這小子才18歲，而自己女兒已經30歲了，這段戀情怎麼看他都覺得不靠譜！
說白了，要是換一下，陳菲兒是他兒子，眼前這小子是女的，他才不管自己兒子是不是老牛吃嫩草呢，18歲成年了不犯法就行……可偏偏自己的是女兒，他能不擔心她被欺負嗎
面對陳大紅的逼問，顧老狗卻沒有驚慌，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眼前這位老幹部，歸根到底是個心直的人，只是身居一定位置，為人處世的經驗多了些，但絕不會是程中原這樣明裡暗裡玩套路的人精。
於是他立即說道，「陳叔叔，我要是說，那個女孩真的跟我有什麼，您會信么？如果您相信的話，那麼在您眼裡，菲兒姐得是多愚蠢的女孩子？」
「你小子，跟我繞彎呢是吧？」
「不是，」顧老狗搖搖頭，說道，「我只是想說，菲兒姐之前為什麼一直都不願意跟我提起您，應該是有原因的。」
頓了頓，看著陳大紅，顧老狗說道，「而我，現在終於找到了一些原因。」
陳大紅愣了下，然後問道，「什麼原因？你是說，我對她的信任不夠？我們家的事，你懂個屁！」
這時，黃毛端著茶水進來了。
「老爺子，喝茶，這是上好的普洱，顧哥說只留給貴客喝的。」
陳大紅不吭聲地拿起了茶盞，沖黃毛點了點頭。
顧老狗看了下表，發現已經兩點出頭了。
他希望黃毛趕緊出去。
也不知道這什麼時候能聊完，今天不是周末，從這到程微芸家，不堵車都得開兩個多小時，約的還是五點鐘……
本來程中原語氣就不怎麼好了，這要是再遲到，甚至去不了，事情可就鬧大了啊。
這位老同志，雖然不是沒辦法對付，卻是很難纏，看這架勢，他明顯是想長話長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