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漫天飛雪
赫連君堯看著旁邊的銀樹,淡淡地問身後的蕭云:「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查到公主是從哪裡來的對不對?」
「屬下無能。」蕭雲裹著厚厚的棉衣,呵著寒氣道:「實在是沒有一點痕迹,所以公主的來歷,始終不清楚。」
赫連君堯沉默,伸手觸碰了一下旁邊那被雪覆蓋的樹,喃喃道:「這樣的話,會不會有一天也就跟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蕭雲看著自家主子的神色,輕輕嘆息。
千里雪國,萬里冰封。沒錯,現在嘉德帝和貼身侍衛蕭雲都在雪國境內了。
長公主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帝王徹夜未眠,半夜出去見了一趟南卿,回來的時候便傳召了沐卿良辰和納蘭絕,交代讓良辰易容成他的模樣,沐卿和納蘭絕幫忙打掩護,直到他回去為止。
蕭雲不知道主子出去和南卿說了什麼,但是回來的時候,他眉目間的冷意總算少了一點,別彆扭扭地吩咐說,要送公主出嫁,直到看著她與龍昭拜堂成親。
這是南卿說的。南卿說:「那姑娘到現在為止也幫過你不少吧?那麼您是不是好歹該看著人家拜堂成親了,才算功德圓滿?封宮主,我不勸您什麼,就是給個建議,您隨她去雪國比較好。」
赫連君堯不知道南卿為什麼要這樣說,但是南卿說的話,從來就沒有錯過。於是他便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要陪她來雪國。
說到底,看著她走,還是有些捨不得。
那天初見蹲在朝乾宮大殿里唱的歌,他後來每次入睡都好像能聽見。明明是很古怪的調子,卻悲傷得緊。她那雙桃花眼靜靜地看著他,有不舍,有難過,更多的是故作瀟洒。
她唱,原來緣分是用來證明,你突然不愛我這件事情。
赫連君堯低笑,捫心自問,當真不愛?
是不夠愛吧,不捨得為她違抗了先帝的遺旨,也不捨得為她破裂了永元與雪國的盟約。說到底在他心裡,沈初見還不夠重要罷了。
他是這樣認為的。
「主子,公主下來了。」蕭雲低聲道。
赫連君堯一身士卒的衣裳,易了容,就站在離初見的馬車不遠的地方。剛剛的披風是他遞的,路上初見被馬車折騰的死去活來的時候,都是他在旁邊面無表情地告訴她還有多遠的路。
現在初見裹著披風下了馬車,一張小臉凍得紅通通的,卻看著漫天的雪,很是興奮地道:「紅錦綠綺,你們快來看啊,這麼大朵大朵的雪花!」
紅錦兩人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冷得直呵氣,看著公主這開心的模樣,不由地道:「總算是到了,公主,您當心,雪地很滑。」
初見回頭一笑,銀狐毛將她的腦袋包住,只露了一張臉,雪白的披風裹住了她的嫁衣,看起來就跟雪精靈一樣,潔白又可愛。
赫連君堯看了她一會兒,又轉開眼去。
龍晴走了過來,遞給初見一個暖手爐,然後道:「父皇母后都在等你,不過其實你可以先和昭兒回他的東宮去,換身衣裳再出來。大婚的日子訂在後天,我國的子民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好。」初見乖巧地點頭,轉身看向朝她一步一步走來的龍昭。
他笑得很開心,一雙丹鳳眼盈盈的都是情意。紅色的袍子在這冰天雪地里分外打眼,妖孽的容顏寸寸都在說著主人很開心,很開心呦。
「後天便在正宮舉行封妃儀式。」龍昭道:「那之後,你便是我的正妃,將來我若繼位,你便是這雪國的皇后。赫連初見,準備好沒有?」
初見頓了頓,隨即一笑:「應該是準備好了。」
龍昭眉梢一挑,笑吟吟地拉過她來,親昵地抱住。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耳畔,輕聲道:「我但願不會出什麼意外,卻也希望出什麼意外。初見,若有人放得下了一些東西,我們的結局好像就會大大不同了。」
初見一愣,疑惑地道:「什麼意思?」
誰要放下什麼?
「你這木腦袋瓜,別想了。」龍昭笑得花枝亂顫,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唇,再按在初見的唇上:「等著做我的妃子吧。」
白色的披風,紅色的袍子,兩人擁抱在一起,看起來特別美好。
蕭雲看著自家主子泛白的指節,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隱藏一下氣息,不然會被旁邊的人發現的。」
赫連君堯唇色有些泛白,看著初見和龍昭相攜走進皇宮,沉聲道:「我知道,只是尚未成親便這樣親昵,成何體統?」
蕭雲望天,主子您有資格說別人么?
「公主早晚會是龍昭殿下的妃子,會與他有肌膚之親,會為他生兒育女。」蕭雲想了想,道:「這些都是必然的事情。」
皇帝陛下冷冷地掃向他:「你不用這麼提醒我!」
「屬下知錯。」
生兒育女?嗤,沈初見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麼生兒育女?雖然她已經到了當娘親的年齡,但是…
他沒有辦法想象,她要怎麼為別人懷孕生子。
「龍昭殿下說了在東宮等您,主子,走吧,人都往前走了。」蕭雲道。
赫連君堯回神,跟著馬車進了皇宮,去了東宮的方向。
龍昭坐在暖閣里,似笑非笑地看著踏門而入的兩個人,道:「一路奔波,真是辛苦陛下了。」
他當初以為他說的要送親是開玩笑的,畢竟永元離雪國有這麼遠,赫連君堯身為帝王,不可能離開這麼久。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來了。
「不算太辛苦,見識了不少雪國的風土人情。」赫連君堯將兵帽丟開,走到暖閣里隨意坐下,看著龍昭道:「皇子殿下似乎每次看見朕,都會有些緊張?」
一緊張就會露出這種防備的笑容。
龍昭摸摸自己的臉,低笑道:「哪能不緊張呢,您一個念頭轉過來,就可能會毀了我的下半輩子的幸福呢。」
他覺得嘉德帝跟來雪國動機不良,可是赫連君堯說了,他只是盡最後一分皇兄的責任,看著初見成親了便回去。
也大有威脅的意思,如果初見臨時反悔,他還可以帶她走。
龍昭不怕初見反悔,因為她不會。那傻丫頭即便是做了自己不想做的決定,但是為了不辜負別人,還是會做到底的。所以他知道,除非是赫連君堯突然想通了,放棄抵抗自己的心意,也放棄與雪國的盟約,才會帶得走初見。
英明如嘉德帝,會做那樣的事情的話,龍昭想,也不枉那傻丫頭喜歡他了。
「朕不會做什麼,你放心吧。」赫連君堯淡淡地笑著,睫毛上還沾了雪,一化便成了水,晶瑩剔透的。
「朕只是來送嫁的而已。」
龍昭笑,笑得如外面傲雪而立的梅:「但願如此。」
…
初見趴在窗戶上看雪,心裡一片平靜。現代因為溫室效應,很少看見雪了,這樣大的雪還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看見。
永元還是秋天,這裡就已經是冬天了啊。那麼赫連君堯一定還在書房裡改摺子,後宮妃嬪給他送上參茶,他就淡淡地喝一口,然後繼續做他的事情。
沒有了她的話,他會安靜很多吧?少了人吵吵鬧鬧,也不知道他會覺得清凈,還是覺得寂寞。
「公主…」綠綺坐在她旁邊,給她拿來了一個暖手套,清麗的眉目之間帶了些猶豫,看著初見沒有焦距的眼眸,低聲道:「您真的決定了會嫁給龍昭殿下?」
初見回頭,看她一眼道:「都在這裡了,你當我還在開玩笑么?」
綠綺沉默,然後看了看外面,道:「您在想皇上。」
這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初見嘟囔道:「知道就知道,不用說出來揭穿我,我可是要嫁給其他人的人了。」
再想他,他也不可能出現在自己面前。臨別的時候,甚至連一句關心都沒有給她的人,還能做什麼幻想?
雪簌簌地下著,外面一片潔白。紅錦熱了暖身子的酒來,初見同學很威武雄壯地全喝了。
「公主?」幾杯過後,紅錦和綠綺搖了搖趴在榻上的初見,見她迷迷糊糊的已經醉了,便雙雙退出了房間。
皇帝陛下從暗處走出來,看著榻上的人,嘆了口氣,坐在旁邊戳了戳她紅透了的臉。
「我真該給紅錦綠綺加俸銀,她們對你是真心的好。」赫連君堯低笑道:「連灌醉你都是備了醒酒湯在旁邊的。」
初見迷糊地嘀咕了兩聲,往溫暖的地方下意識地靠過去。頭昏昏沉沉的,但是還能聽見有人在說話。蹭進那人懷裡,初見同學翻滾了很久才抬頭,對上那張容色傾國的臉。
「長得好像赫連君堯。」初見眨眨眼,身子晃晃悠悠的,還伸手去戳人家的額頭:「你是哪兒來的?龍昭送給我的人么?」
「龍昭沒那個本事將我送給你。」他道。
初見不滿意了,嘟嘴道:「龍昭可好了,他說我要什麼他都會送給我…呃,可能就是除了男人。」
赫連君堯冷笑:「他騙你的,男人的話信不得。」
要什麼都送?要星星也送咩?胡扯!
「男人的話…有的也可以信的。」初見撐著身子,很認真地道:「我皇兄的話就可以信,他說一不二的,可誠實了。說喜歡誰就是喜歡誰,說不喜歡誰就是不喜歡誰。」
赫連君堯抿唇:「你這是在誇我?」
「誇你?」初見眯著眼睛湊近了他的臉,伸手又捏了捏,傻兮兮地笑了:「你當真是我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