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碰上就是緣分
老頭甲用手電筒晃了晃,道:「這是一個瘋子,看樣子瘋得還不輕,應該是受傷了。」
老頭乙說:「這孩子真可憐,傷的也不輕,你看,他手臂跟腿都腫了,腦袋也腫了。」
「只是不知道他從哪兒來?誰家的男人丟了,那傷口應該是摔的。」
他們發現了張二狗的傷,覺得他一定是掉水裡摔的,沒想到是被人打的。
從前,村子里也遇到過這種事兒,哪個村都有個精神不正常的。
精神不正常的人滿街亂竄,還要有人看,不看著就跑沒影了。
有的人家,傻子丟了還找找,有的人家找也不找。
走出家門的傻子就迷路了,不是掉進水塘里淹死,要嘛就是餓死,病死。
現在的社會人情冷淡,所有人都害怕惹禍上身。摔倒的老人扶不得,病在路上的人救不得。
誰過去搭救,就會沾惹上誰。
所以大家只是看,沒打算過來救他。
至於報警,就更不敢了。
老頭甲比較好心,發現這是個中年人,歲數也不小了,鬍子拉碴,有點心疼。
他趕緊從家裡拿來消炎藥,給他服用,還給他倒了一杯水。
他掰開張二狗的嘴,將藥丸給他灌下去,然後想將他帶回家。
老頭乙趕緊攔住了他說:「老哥,不要。」
老頭甲問:「為啥,我不能見死不救。」
老頭乙說:「你不怕惹禍上身?把他救回家,他家裡人找來,訛人咋辦?會說他身上的傷是你打的。」
老頭甲猶豫了,問:「你說咋辦?」
老頭乙說:「就讓在在大街上,不能領回家。」
「看他的樣子,餓壞了,餓死咋辦?不如問問村長,讓村長想想辦法。」
老頭乙說:「村長忙得很,住楊孀婦家,哪有功夫管這個事,不如咱們給他弄點吃的,真餓死在這兒,那才有理說不清呢。」
倆老頭一商量,讓村子里人作證,他們可是好心,瘋子的傷跟他們無關。
他們從家裡端來了疙瘩湯,一口一口喂張二狗。
張二狗好幾天沒吃飯了,重傷,發燒,再加上昏迷,早就疲乏不堪,飢腸轆轆。
他呼嚕了一碗疙瘩湯,就那麼睡著了,睡在了大街上。
頭頂上很多蒼蠅圍著他轉,嗡嗡直響。村子里的狗路過,只是沖他瞟了瞟,也搖著尾巴走了。
張二狗一動不動,在這個陌生的村子大街上呆坐了好幾天。
每天有好心的人給他端飯,還準備了食盆。
他餓了,就跟狗那樣趴在地上吃,還把食盆舔得乾乾淨淨。
他的傷腿是五天以後消腫的,兩隻手臂也消腫了。
這個時候,才有人注意到他的後腦,後腦上有一個大洞,鮮血咕咕直流。都化膿感染了。
他的燒也時好時壞,七八天以後,才退了。
腦袋裡依然一片空白,啥也不知道。
村子是陌生的,人是陌生的,外面的莊稼地也是陌生的。
我到底是誰?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我叫什麼名字?有沒有親人,朋友,兒女?
所有的一切都是謎。
他仍舊不能說話,只能指手畫腳咿咿呀呀。
那一棍子敲壞了他的腦袋,讓他喪失了語言功能。
但是他耳朵好使,別人說啥都知道,就是不能回答。
抬手摸在後腦上,後腦的骨頭咯吱咯吱響。
腦骨碎裂了,但是沒有粉碎性骨折,也沒有造成內顱出血。
最後,張二狗爬了起來,開始在村子里轉悠,走過來走過去。
到底要找啥,他自己也不知道。
幾天以後,兩個老頭再找他,張二狗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二狗開始流浪,一個村子一個村子流浪。
累了,就找個草垛睡覺。餓了就討飯。
有的人家給吃的,有的人家不給。還有的人家,看到他進門,就讓狗咬他。
實在餓的不行,他就翻騰村子里的垃圾吃。翻騰村子里的糞堆吃。
他後腦上的骨頭在一點點痊癒,但是被砸壞的腦神經一直沒有復原。
高興起來,他會哈哈笑,是仰天開懷大笑,兩隻腳直蹦躂,手舞足蹈。
惱起來,他也嗷嗷叫,用腦袋撞牆。
一大群半大的孩子跟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瘋子,快看瘋子,打他,打瘋子啊!」
於是,孩子們撿起石頭塊,土坷垃向他丟過來。
他翻身追趕他們的時候,孩子們就一鬨而散。他扭過頭,那些孩子們又蜂擁而上,石頭雨點一樣砸過來。
他就雙手護頭,蹲在地上,叫喚得更厲害了。
一直熬了三個月,張二狗腦後的頭骨竟然一點點癒合了。一身的傷痛也好了。
可他還是啥也不知道,瘦骨嶙峋,皮包骨頭,眼光散淡。
他的鬍子越來越長,都拖到了下巴上,賴利頭卻還是寸草不生,當初得過癤子的地方特別明顯。
他的衣服破破爛爛,千條萬縷,散發出一股子臭味,都生虱子了。
這個時候,不要說大梁山的鄰居,就是他的爹老子張大栓跟媳婦四妮,都認不出他了。
他從一個村子走到另一個村子,一個鄉鎮走到另一個鄉鎮。早就離開了S市,不知道走出去多遠了。
再後來的半年,張二狗一直是瘋子,整整瘋傻了好幾個月。
但是隱隱約約,他恢復了一點意識,知道自己從前生活的地方叫大梁山。可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啥。
於是,見到陌生人,他就喊:「大梁山,大梁山,大梁山,哈哈哈,大梁山。」
於是,那些路人就抬手指給他:「大梁山遠的很,在那邊。一千多里呢。」
接下里,張二狗就順著人們指給他的方向一個勁地走。
大西北的人煙稀少,一路走來,有時候上百里看不到人煙。有時候就是一個個荒村古寨。
他沒有走進沙漠,只是往人多的地方走。
暈倒了,就有好心人給他水喝,好心人給他一點吃的。吃飽了再走。
張二狗從大西北往大梁山一步一步挨,靠近大梁山的時候,已經受傷整整一年多了。
那段凄風慘雨的日子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永久的回憶,永久的傷痛。
可他仍然沒有走到疙瘩坡,只是在大山的外面轉悠。
就這樣,轉悠過來,轉悠過去,他走進了另一個村子。
那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小山村,稀稀拉拉幾十戶人家,大多是茅草房。
張二狗走進村子的時候,餓的又暈死了過去。
這時候,出現了一個中年婦女,是張二狗的老冤家對頭,那個人叫碎妹子。
不是冤家不聚頭,二十年前,張二狗利用巧計,把王海亮的媳婦玉珠吊在了半空中。
王海亮家的獵狗黑虎也被他弄進了陷阱里。
一枚妹子掛枝頭,張二狗打算在樹林里把玉珠給咔嚓了。
幸好黑虎及時跳出來,把張二狗趕走了,把趕來襲擊玉珠的野狼群也趕走,玉珠才得救。
張二狗擔心王海亮找他報仇,於是就跑了,第一次逃出大梁山。
他在鬱鬱蔥蔥的原始密林里轉悠了一個多月才出來,走進的村子跟今天這個村子,是同一個地方。
而且救他的人也是同一個,都是這個碎妹子。
張二狗暈倒在了碎妹子家的門外面。
只不過現在的碎妹子跟當初不一樣了。
當初的碎妹子只有十七八歲,年輕貌美,俏麗可愛。現在的碎妹子年過四十,早就是半老徐娘了。
碎妹子這輩子救過兩個人,一個是張二狗,另一個就是大癩子。
當初大癩子跟劉媒婆睡覺,被劉媒婆的小叔子抓姦在抗。劉媒婆失手殺死了自己的小叔子,大癩子拉著劉媒婆逃出大山,也是被碎妹子給搭救了。
碎妹子的命很不好,男人死了,留下三個孩子。
老大已經差不多二十歲,還沒成家,老二也十七八了,第三個孩子是個丫頭。
三個討債鬼,是碎妹子的剋星,掙來的錢根本不夠花。
死鬼男人沒本事,臨死前連一間像樣的房子也沒蓋起來。
碎妹子下地幹活,推開門,一眼瞅到個乞丐,倒在了自家的門口。
他不知道咋辦,趕緊撲過去晃蕩他:「喂,你醒醒,你醒醒,你是誰啊?幹嘛倒在俺家門口,要死死遠點。」
碎妹子也擔心被訛上。
張二狗睜開了眼,第一字就是:「餓,餓……。」
第二個字是:「渴,渴……。」
他連飢帶餓,頭昏眼花,根本認不出碎妹子了,碎妹子也沒有認出是他。
這時候,村子里好幾個人出來了,呼呼啦啦圍住了張二狗。
「啊,這是個瘋子,一定是餓壞了。」
「不知道哪兒來的,很可能會死。碎妹子,他死你家門口就糟了,會變成鬼纏著你的。」
碎妹子嚇一跳:「啊,那咋辦?大家作證,俺可不認識他。」
好心的鄰居說:「既然這瘋子倒在你家門口,就是跟你有緣,救救他吧。」
女人問:「咋救啊?」:
鄰居說:「先給他弄點吃的。」
碎妹子沒辦法,只好回家,端來了吃剩的米湯。
現在山裡的人日子好了,雖說不太富裕,但至少餓不死,口糧很多。
碎妹子也不在乎那點吃的,將米湯端給了張二狗。
張二狗奪過湯碗,咕咕嚕嚕喝了個乾淨,吃完以後,還把飯碗舔得乾乾淨淨,跟洗過一樣。
碎妹子楞了一下,腦子裡一下想起了當初的張二狗。
這人怎麼跟張二狗一樣沒出息,吃飯還舔碗?
其實,就算當初的張二狗真的站在她面前,碎妹子也認不出他了。
時隔二十年,誰還記得那麼清?
張二狗吃完以後,沖碎妹子笑笑:「嘻嘻嘻……咯咯咯……。」
碎妹子問:「你是誰啊?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哈哈哈,呵呵呵……。」張二狗就會傻笑。
碎妹子問四周的鄰居:「咋辦?」
鄰居大嫂告訴她:「妹子啊,這是老天送給你的男人,不要白不要,乾脆把他拉家裡,給你暖抗算了。」
碎妹子沖嫂子呸了一口:「他可是個傻子,而且那麼臟。」
鄰居嫂子說:「傻子好啊,沒心病,你看他還挺強壯,能幹活,而且你讓他幹啥,他幹啥,保證不跟你吵嘴。你男人沒了,早該找個男人撐家了,碰上就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