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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張大栓還活著

  第350章張大栓還活著


  四妮嚇得魂飛魄散。


  再一次看到張大栓,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兩天前,她從山外趕回大梁山的時候,大栓嬸告訴了她關於張大栓的一切。


  四妮從婆婆的嘴巴里知道,張大栓放火了,也燒死人了。


  民警本來是要將他法辦的,張大栓是從山道上逃走的。


  他逃出去半年,一直躲在深山裡。


  年初一的時候,他才回來。


  那一天,他跑到了大白梨的家,不但穿了大白梨男人的衣服,吃了大白梨的餃子,也鑽了大白梨的棉被,還摸了大白梨的……大白梨。


  公爹是被張大毛趕上山的,半途中遭遇了狼襲。被野狼追進了懸崖。


  全村的人都認為張大栓死了,王海亮還領著村子里的年輕人,下到山崖下整整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


  大家都覺得張大栓被野獸分吃了,骨頭渣子也不剩。


  四妮想不到張大栓還活著,而且一直活了六天。


  這六天,張大栓是怎麼過的?她為啥沒死?又是怎麼掙扎著爬出山谷,來到水塘邊的?


  或許是失血過多,張大栓想喝水,才堅持爬到水塘邊的吧?


  又擔心被村裡人發現,所以就躲在了蘆葦叢里。


  「啊?蒼天!大栓叔!怎麼是你?俺的……爹啊。」


  四妮不得不叫張大栓爹了,這是她名副其實的老公公。


  她差點沒有認出來,現在的張大毛渾身是傷,身上的棉衣大多被撕扯了,那是幾天前三隻白狼的傑作。


  他的屁股上血糊糊的,肌肉翻卷,肚子上的棉衣也被撕裂,肚皮都被拉開了。


  手臂上,兩腿上的棉衣到處是口子,露出了潔白的棉絮。


  他渾身是泥,應該是一點點爬過來的。


  他鬍子拉碴,顴骨深陷,雙眼無神,身體極度虛弱。


  爬到水塘邊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力氣了。


  「大栓叔,你咋了?你咋了啊?」四妮撲了過去,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現場。


  張大栓只是吐出幾個字:「救……救命。」然後人就暈死了過去。


  張大栓活著,是個奇迹,四妮不知道是驚是喜。


  她覺得自己應該救活他,別管怎麼說,他總算是自己男人的爹老子,孩子的爺爺,他是這個家最重要的成員。


  四妮手裡的籃子丟在了地上,趕緊解下褂子,絲絲拉拉將褂子撕裂了,幫著張大栓包紮傷口。


  張大栓失血過多,氣若遊絲,不要說站起來,喘氣都困難。


  四妮看看天,太陽已經落下去了。


  她沒有回家,咬咬牙等到天色黑透。


  因為年還沒有過去,村子里很熱鬧,舞社火的聲音,孩子們的鞭炮聲依然不斷。


  好不容易黑透了,伸手不見五指。四妮一哈腰,將張大栓背了起來。


  四妮是鄉下女人,有力氣,這個時候,沒力氣也要撐下去,一定要把張大栓拉回家。


  死在家裡,也比死在外面強,至少可以落個全屍。


  埋在祖墳上,也算對得起二狗,好歹算是做了一場張家的媳婦。


  就這樣,四妮連拖帶拽,把張大栓背回了家裡。


  一路上,她避開了村子里人的眼光,避開了所有的人影,一點點走進了家門。


  走進家門,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虛汗如注,女人呼呼喘著粗氣。


  她在張大栓的鼻子前面探了探,好歹還有口氣,女人也吁了口氣。


  不能把公爹活著的消息告訴婆婆、


  大栓嬸一旦知道男人活著,連哭帶叫,還不吵得天翻地覆?

  村子里的人知道了,萬一報警,大栓叔還會被抓進去。


  四妮的眼睛來回踅摸,仔細看了看院子,到底哪兒能藏人?

  最後,她一眼瞅准了院子里的紅薯窖。


  那個紅薯窖,是山裡人必備的地方,山裡人喜歡種紅薯,為了防止紅薯冬天凍壞,所以就挖掘了紅薯窖。


  當初大地震,張大毛跟大白梨就是躲在紅薯窖里,才沒有被砸死。


  小燕身患暗病的時候,張建國也是把女人藏在了紅薯窖里,女人才躲過了那場大災難。


  別人可以用紅薯窖藏人,俺也行。


  於是,四妮沒有走進屋子,反而抓起了院子牆壁上的麻繩。


  她將繩子纏開,一端系在了張大栓的腰裡,另一端抓在了手裡。


  女人解開扣著紅薯窖入口的那個大鐵鍋,紅薯窖的洞口就顯露出來。


  為了防止繩子不牢靠,張大栓會出溜下去,四妮就將繩子在腰裡纏了半圈,在肩膀上也纏了半圈。


  她首先將張大栓的半個身子移動到了紅薯窖的入口,然後一點點向下卸。


  麻繩跟紅薯窖邊沿的岩石摩擦,絲絲拉拉響。


  這時候,忽然屋子裡傳出了大栓嬸的問話:「四妮,你回來了嗎?」


  四妮趕緊停下,身體頓了頓,提高聲音說:「娘,是俺回來了。」


  「哎呀,咋恁晚?趕快洗手吃飯吧,飯好了。」


  四妮說:「娘,俺知道了,俺一會兒去哈,你先跟天天一塊吃吧。」


  好在大栓嬸只是問話,沒有從屋子裡走出來。


  四妮的膽子更大了,繩子繼續向下滑。


  繩子一松,到底了,張大栓的身體落在了紅薯堆上。


  四妮就把繩子一起丟在了井底下。


  然後,女人踩著土井兩側的凹槽,一點點下去了。


  紅薯井四周開了很多凹槽,為的是人上下方便,大人小孩都可以踩著那些凹槽上下自如。


  四妮下去了紅薯窖,將張大栓腰裡的繩子解開,喘了好一會兒氣,這才穩定下來。


  她晃了晃張大栓:「大栓叔,大栓叔……」


  張大栓沒有做聲。


  她從張大栓的手臂上,感到了溫熱,知道老公爹還活著。


  該咋辦?該咋辦啊?丟進紅薯窖,也不是個事兒啊,應該給他治傷。要不然他死定了。


  可該怎麼給他治傷呢?

  村子里只有一個老中醫,就是王海亮的爹老子王慶祥。


  把王慶祥請到家裡,給張大栓看病,那是不行的。


  王慶祥如果知道張大栓還活著,村子里的人全都會知道。


  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公安的人也就知道了。


  那樣的話,張大栓還是保不住。


  不如,俺跑一趟醫館,去給他拿葯。


  恩恩,就這麼辦,就說俺家的豬被狼咬了,渾身傷,俺拿葯是為了給家裡的豬療傷。


  對,就這麼辦。


  四妮想到這兒,慢慢將張大栓的身體扶正,然後順著井沿爬了上去。


  女人面不改色,走進了屋子,看到大栓嬸跟小天天正在吃飯。


  四妮撩了一下眼前的秀髮,說:「娘,你跟孩子慢慢吃,俺去慶祥伯哪兒拿點葯,咱家的豬崽子病了。」


  大栓嬸說:「妮兒,吃了飯再去唄,一個豬崽子,也不急於一時。飯都涼了。」


  四妮微微一笑:「娘,俺回來再吃吧,拿葯回來,沒事了,吃起飯來更香。」


  大栓嬸知道四妮是個閑不住的人。女人善良勤勞。


  她感謝老天,忽然給他掉下來這麼好的兒媳婦。


  她說:「好,那你去唄,快去快回。」


  「哎,娘,俺要是回不來啊,您們吃過飯就去看社火,別等俺。」


  「中……你去唄。」


  就這樣,四妮走出了家,來到了王慶祥的醫館。


  現在是過年時分,王慶祥在家吃的飯,每天吃過飯以後,他放下碗筷,會立刻趕到醫館。


  醫館就是他的戰場,他的崗位,村子里的人一旦生病,會馬上到醫館去找他。


  最重要的一個,王慶祥不想摻和家裡那點事。


  每天晚上,王海亮都抱著玉珠鼓搗,最近大過年的,日子閑,工廠也放假了。


  日子一閑,晚上那點事就比較忙碌了,全村的男人跟女人都開始鼓搗那點事。


  王海亮是大梁山喊炕大軍的隊長,跟玉珠鼓搗的時候,喊的聲音最大,動靜也最大,地動山搖的。新蓋的瓦房都一個勁地晃蕩。


  在這樣的條件下,作為公爹,是聽不下去的。


  所以王慶祥耳不聽為靜,眼不見心不煩。


  他把家裡的位置騰出來,讓給了海亮兩口子,喜歡怎麼鼓搗,就怎麼鼓搗,喜歡鼓搗多久,就鼓搗多久吧?


  誰讓他倆是年輕人,火力大呢?


  四妮趕到了王慶祥的醫館,王慶祥屋子裡的燈亮著,老人在燈下看書。


  四妮挑來了門帘,笑津津說:「慶祥伯,您還認識俺吧?」


  王慶祥當然認識四妮。


  當初,四妮是李家莊,小貓子的女人,小毛子上山修路,被野狼咬死了,四妮就成為了孀婦。


  再後來女人跟小武生好了,跟著小武生離開了大梁山。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


  王慶祥放下了書本,帶上了老花鏡。


  「四妮,咋是你啊,你……哪兒不舒服。」


  四妮說:「慶祥伯,不是俺不舒服,是俺家的豬……不舒服。」


  「你家的豬咋了?」


  四妮說:「前幾天,它跳出豬圈,上了山,被山上的狼給咬了一口,身上好大一個口子,流了很多血,您說該咋辦?」


  王慶祥是遠近聞名的中醫,也是遠近聞名的獸醫。


  他低著頭想了想,說:「那好,我幫你拿點葯,試一試,狼牙是有毒的,必須要注射青霉素,還有,傷口也需要金瘡藥包扎,要不然會感染,最好的效果是……」


  四妮問:「是什麼?」


  王慶祥說:「算了,那種葯太貴,一頭豬崽子,不值得。」


  四妮說:「慶祥伯,豬是俺的命,俺一定要救活它,花多少錢,俺也捨得,您說吧,是啥葯,俺都買得起。」


  王慶祥搖搖頭,不知道這妮子為啥犯傻,竟然為了一頭豬這樣提心弔膽。


  他說:「血燕窩可以治療外傷,一頭豬,都不夠一兩血燕窩的錢,不值得。」


  四妮說:「值得,值得,慶祥伯,你就當俺爹生病,你這兒有啥治療外傷的葯,全都拿過來,俺都捨得。」


  王慶祥沒辦法,只好幫她開了很多葯。


  有外部清洗消毒的葯,有內服的消炎藥,還有金瘡葯,血燕窩,跟青霉素,並且告訴了她這些葯的使用方法。


  四妮牢牢記住了,拿起葯,甩給王慶祥一疊鈔票,身子一扭走了。


  四妮回到了家,發現家裡已經空了,婆婆拉著閨女出去看社火了。


  於是四妮拿著葯,再一次下到了紅薯窖的底部。


  她不知道這些葯管用不管用,能不能將公爹救活。


  救得活,是他的運數。救不活,也是老天要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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