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截殺(二)
這下子就連賈瑜都有些驚訝,這百人的隊伍本是沒見過血的,只不過憑藉著戰場之上的令行禁止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可以說是很了不起了,其實這也是佔了地利之便,不寬廣的碼頭之上,敵人的人數就算再多也是施展不開的,再加上這幫人本來是想刺殺埋伏與他,是以義軍的人手根本沒有準備什麼強弓利箭,當然他們自然也沒什麼強弓利箭,就算是攻下了一座座城池,打開了一座座武庫,可是這是江南的城池,幾百年來很少經歷過戰亂的江南,是以即便是武庫也並未準備什麼強弓利箭。
所以他們需要依靠一條條人命去填補這個窟窿。
只不過這是戰場,哪裡有隻准你打人,不準人打你的道理,是以即便這群人雖然沒有精良的裝備,沒有地勢人和之利,可是他們人多啊,這群數不清的人從四面八方往前撲去,一茬一茬,一波一波,沒有斷絕。
雙拳難敵四手不是沒有道理的,二十人的長矛兵也不是機器,不一會,便有人開始倒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接二連三的開始不斷有人倒下。
在最初的激情以及奮勇過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疲憊,回歸了本來的面目,他們的腳步漸漸沉重,手也開始變得無比酸澀。
他們最終倒在了無窮無盡的人海之中。
這便是殘酷的戰場,賈瑜揮了揮手,身邊的紀嚴便對著賈草喝道:「家主令,撤退。」
賈草便帶著剩餘的人開始往會撤退,而他們身後的五十弓弩手便開始掩護弟兄們撤退,而弓弩手同樣也分成了兩組,一組射箭,一組後撤,交替掩護向著船上撤退。
呆在這裡魚死網破,倒也不失為一條絕處逢生之路,可是他損失不起,紀嚴曾經給他算過一筆賬,他給這幫賈族子弟的銀兩繳用,已經足夠養活數個滿編製的騎兵隊了,所以絕對不能平白就這麼損失了,正對對面那位領頭大將所言,賈瑜等人若是撤回船上,他們是一點也奈何不得,這本就是戰船,他們若是要追,除了自尋死路之外,一點也討不到好。
對面那人見了賈瑜有退卻之意,一陣大怒,他剛剛那話本就有激將之意,本以為此人會放不下那平南大將軍的名號,會與他決一死戰,卻沒曾想到此人如此無恥,倒是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他不由得出聲喝罵道:「原道你還是個英雄,沒想到是個尿褲子的銀樣鑞槍頭,狗娘養的,有種的別跑,帶鳥不?帶鳥的跟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這話雖然聽著惡毒,倒也激起了一些兵卒的戰意,可是自家主將卻一言不發,他們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往船上行去,見自家所有人都已上船,且還有人正往船上衝鋒,賈瑜手拿戰刀,一步上前,呵呵一笑,抬手便是一刀,便砍翻一個,又是狠狠一劈,將旁邊一個砍倒,賈瑜又從地上撿起一把戰刀,兩刀不斷翻轉,一瞬間竟有數十人掉落於水中,他雖面帶微笑,但一身煞氣卻讓人不敢再靠近。
他哈哈一笑,將雙手的刀隨意一丟,便對著對面的頭領笑道:「鼠輩,不敢與我正面對抗,只敢行此刺殺苟且之事,爾何膽與吾言決一死戰?簡直是不要臉面,等老子帶著百萬天兵天將,爾等魑魅魍魎,安敢吠乎?」
對面頭領見沒了機會,雖滿心懊惱,不過這次本也只是試探一二,卻沒想真的能取他性命,若真要取他性命,怎會就派這點人,當然,若是運氣使然,真的取了他的狗命,那自然是好,可現如今倒也可以接受了,現在自然不可能去追擊了,不過口舌之戰,卻也不願意落了招數。
他同樣是爽朗地笑道:「我呸,你這個膽小的囊球玩意,連一戰的勇氣也沒有,也配取我等義軍兄弟性命,還百萬天兵天將?爺爺看你能湊齊一萬蝦兵蟹將就不錯了,敢嚇唬你爺爺?雜碎。」
他話音剛落,身後一群義軍彷彿如同打了個大勝仗一般,歡呼雀躍地叫囂著,語氣無比粗鄙且毒辣。 ……
行了一會兒,見已經看不到沙洲島的影子,此時,賈草也走上前來,拱手道:「家主,傷亡人數出來了。」
賈瑜點了點頭沉聲問道:「我要詳細的數字。」
賈草臉色有些難看,好半響才無奈地嘆道:「一共戰亡十八人,輕傷十五,重傷兩人,那兩人怕也是救不過來了。」
賈瑜的臉色也有些不好,沒想到傷亡如此巨大,他又看著坐在甲板上休息的賈家子弟,士氣低落,伴隨著低沉的痛苦呻吟,他的心也感覺到無比沉痛,不過他是一軍統帥,絕不能露出一絲一毫地軟弱,低聲吩咐道:「給那兩個兄弟一個痛快吧,死去的兄弟都記好,到時候回京了按照規矩給予撫恤,受傷的兄弟一定要好好醫治,去吧。」
賈草聽聞此言,目眥欲裂,他如何也想不到賈瑜會下這種命令,若是上陣殺敵,他絕對不會皺一絲一毫的眉頭,可現在家主居然下令要他補刀,他如何能夠接受,那可都是自家弟兄,可都姓賈啊,叫他如何下手。
這也是他第一次違抗賈瑜的命令,只見他單膝跪地,沉聲說道:「家主,那是我們的手足兄弟,賈草萬萬下不去手,還請家主收回成命。」
賈瑜轉過頭,看了他一會,賈草只感覺背脊發涼,他不是不知道在軍中違抗主帥的命令會是什麼後果,可他沒有辦法遵從這個命令,因此即便是冒著被砍頭的風險,他依舊要如此行事,大丈夫行於天地間,無愧於心爾。
好半響,賈瑜這才沉聲開口道:「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不願,可這世上的事又哪裡會如同我之所願變化,你知道嗎?他們受了重傷,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麼?發熱,傷口化膿,嘔吐,那等罪過何人可以忍受,絕計是救不活了,你難道想看著他們等死嗎?你知道比起死亡什麼更加恐懼嗎?是等待死亡的過程,明知自己將死,卻什麼也做不了,這是何等殘忍之事,若是如此,還不如給他們個痛快了事,你明白嗎「
賈草聽聞此言,愣了好半響,這才失落地低下了腦袋,沉聲稱是,轉身便離開了。
其實賈瑜還有幾句話沒說出口,將來他統兵作戰,一定會有無數傷病,他們若是被救過來了,其實多半也殘廢了,是派不上什麼用處的,既不能上馬殺敵,也不能下地耕種,現在只此兩人,若是將來,十萬,百萬傷兵呢?他又如何處理,即便是他絞勁腦汁,也無法想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這個時代也是有補刀隊的,便是專門補殺戰場之上無法被救治之人,這是傳統,即便是當年愛兵如子的賈代善也不能說出個不字來,他並不想打破這個傳統,除了和賈草說的那幾點以外,無法為那些傷兵找出個前程出來,是最大的因素。
其實他又何嘗不感到無比煎熬呢他若是要打下江山,所依靠的無法是手下的這些寒門武卒,他要是有能力能夠好好安排這幫傷兵,所收穫的軍心民心無法計算,可是這些也只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