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所剩無幾
婚禮舉行完之後，榮成媽媽似乎很開心。
「我這輩子就指望這件事了，你把它給辦妥了，你以後我再不管你了。」這句話是榮成媽媽對榮成說的，而那件事她指的是榮成的婚禮，「你該自由了，我也一樣。」
這是母子倆的一個釋懷，一次和解。我看見榮成放鬆下來的樣子，也跟著他一起開心起來。最難得的，是家人的信賴和放手。
我問榮成媽媽未來的計劃，是留在家裡還是出去四處看看。他倒是有些猶豫起來，一臉放心不下，又一臉嚮往的樣子。難得的，她這樣一個女強人露出這樣糾結而可愛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生活有些美妙起來。
在我們的商討之下，榮成媽媽最終還是決定到處看看，和榮成爸爸一起。他們兩個，就算是正式退隱江湖了。
榮成媽媽並不是那種叫囂著要在活著的時候有機會好好看一看世界的那種人，她只是覺得，人在或者應該最大的利用周圍的一切事物。
曾經的她，利益和名聲在她的眼中曾經就是一切。
榮成媽媽現在卻告訴我們她不一樣的想法，想去看看世界了卻遺憾嗎？很顯然她不是那種性格的人，這個世界的風景和美好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只是我一些疲憊了，不想忙於那些無謂的爭奪中，我的人生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我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著，得到了所有我在曾經看來重要的東西。」榮成媽媽不緩不慢的說著，「可是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和其他人的關係永遠那麼糟糕，我想和你爸出去走一走，好好交流。」
她雖然說著並不在意那些風光美景，人生中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或許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他不過是想去探尋一下人生的答案。可是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神色，卻讓我若有所思。
可是榮成的父親呢？這幾個回合下來，我看的出榮成父母關係並不融洽，他是否會同意榮成媽媽的想法呢？
「那父親呢？父親您是怎麼想的。」榮成適時的提問，化解了我的疑惑，「您有好好想過嗎？」
「我有好好想過，我也同意了。」榮成爸爸的聲音很低很緩和，不是那種疲憊之下的妥協，而是很安靜很平和的接受了一個事實，「我們兩個，我們家的矛盾太深了，要好好協調一下。」
榮成媽媽聽了之後沒說什麼，只是默默點頭，算作同意榮成爸爸說的話。
「目前又旅行計劃嗎？什麼時候出發？東西準備的怎麼樣？」榮成和他父母的身份彷彿調換過來了，按常理來說通常都是父母擔心孩子，他卻開始擔心自己的父母起來。或許是單純的想找個話題，又或許是真的擔心很少旅遊的父母。
「我們可不是小孩子。」榮成媽媽突然就笑了，說實在的，她笑起來十分地好看。縱使年近50，看起來也不過三十齣頭的樣子。又化著很精細的妝容，一展開笑顏，美麗就在眼前爆炸。
好似你以為一朵正冷清，永不會開花只會長綠葉的一株樹，在你一閉眼一睜眼的瞬間。生生開出了一樹的繁華，滿眼的美好。
只是可惜，她一直不怎麼喜歡笑，開心的時候很少。害的她看起來總是一副很嚴肅的樣子，消減了她的親近感和美貌。我認識他以來，這可是第一次看見她露出笑容。
如果不是那些莫須有的所謂人生標準，和那些要命的自尊和高傲，她有哪裡會有這些年的不容易呢？
「我們沒什麼計劃，想去哪裡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決定呢，我和你爸準備走到哪兒玩到哪兒，決定不出就往地圖上年扔飛鏢。」榮成媽媽依舊笑盈盈的，我忍不住眼神一直朝她的方向放著。
「你可放心吧，我和你媽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有什麼是值得你擔心的。」榮成爸爸也忍不住插嘴，這恐怕是這麼多年來，這個地方這三個人的談話第一次露出了溫馨的感覺。
就像是很普通的一家人，坐在一起，討論著未來的計劃。美好而長久，時間好像都在偏心著這一刻，每一個人的微笑都是慢動作。
「好吧，拿你們沒辦法。」榮成的語氣透露出喜悅，卻非要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只是這樣，也挺可愛的。
不管是怎樣的他，脆弱的，強大的，自如的，有著小小偽裝的，我都難以割捨。
《胭脂扣》里十二少這樣說多變的如花：「我丟掉你的一種樣子，你還有一種，我是不會膩的。」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樣子，對於十二少眼中的如花。是男裝的樣子、是女裝的樣子、是清純的樣子、是魅惑的樣子。在我眼中的榮成，是孩子的樣子、是霸道的樣子、是深情的樣子、是脆弱的樣子。
十二少只想要如花新奇的樣子，我卻想要榮成得每一種樣子。想把握住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份心情。想讀懂他快樂的，難言的，沉默的每一個時刻。
他笑著對家裡的人，可我知道他這份快樂是不完全的。那些幸福的交談之下，掩埋著無數的傷疤。它們生長盤旋，纏繞住每一個人，在他們的身上又平添了許多傷痕。
他們的快樂越多，越是像一種消耗。每個人都在奮力抵抗著，可是誰也阻止不了那一天的到來。
榮成媽媽竭力隱藏的惶恐，榮成爸爸難以說出口的傷痛，榮成沒有表現出來的害怕，我在他們中間的不知所措。
我們每個人都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是每個人都在內心祈禱，都在害怕著，害怕著那一天的到來。害怕著一個突然的消息，害怕著驚恐的言語，害怕著一份呼吸的終結。
他們假裝快樂，埋下內心的害怕和波瀾。倒計時是如此的可怕，他們在未知的數字面前不知所措。我和他們一起，小心翼翼的數著未來，大大方方的擁有著現在。卻始終不敢下定決心，不敢輕易地揮霍。
因為，榮成媽媽還能陪在我們身邊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
我們看似擁有，其實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