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這是心與心之間的隔閡
「昌陽——爺爺的電話。」許姑姑波瀾不驚的語調將我拉回了現實,她把手機遞向他,留下一個言不盡意的眼神。
「和爺爺好好說。」許姑姑用餘光掃向我,加重了語氣。
許昌陽立刻接過手機,出了船艙。
還沒等他走遠,許姑姑便起身坐到許昌陽的位置,幽幽然開口:「林小姐。」
「我可以坐在你的旁邊嗎?」
許姑姑表面上是商量的口吻,實則是不容拒絕,她那平靜如波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哀樂,我乾笑兩聲:「當然可以。」難道,我與拒絕的理由與資格嗎?
先前,我把毛毯遞給她的時候,她愛理不理,言語尖銳,這會,又主動地來找我了。
然而,我腦子裡想得全都是希希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到她,也懶得猜她的心思。
許姑姑姿態端莊優雅地坐下,膝蓋併攏,高跟鞋尖齊平,就連包裙的褶皺都是整齊對稱的。
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生,行為舉止是經過長年累月沉澱凈化,更不是一般人能學來的,包括嬌氣矯情的沈若曦,她的舉手投足之間,依舊有著濃濃的貴族氣質。
差距,隔著原生家庭的差距,或者,這也是她為何從剛開始的疏離而冷淡,演變成反感與厭惡的根源。
我和她只隔著半米之遙,可是心與心之間的隔閡……也許就是階級的不同吧,融在血液的東西。
都說人和人之間是公平的,其實又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或者說打娘胎里便是接受了最優質的教育,出生后,順風順水,即使原生家族隕落,但那與生俱來的氣質,是永恆不變的,是伴隨一生的,也是直接影響下一代的。
許姑姑坐下后,繼續閉目養神,我緊了緊眉心,她這是?什麼意思?
很快,許昌陽回來了,眉間緊鎖,眸底浮出無奈和陰鬱,和爺爺的通話,貌似很不愉快……
「昌陽,我要和林小姐坐在一起,若曦有些暈船,你照顧好她。」許姑姑平靜地說。
「許哥哥,我很不舒服。」沈若曦倏然來了一句,壓低語調裝起了小可憐,「許哥哥,我肚子痛,頭痛,全身痛。」
「若曦昨晚有些發燒。」許姑姑補充道。
我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時,唯有無言的惆悵,很多問題就這麼橫在彼此之間,解不開,散不去,更無法無視。
沈若曦在國外呆過,她好像很開放,她能在公共場合表現對許昌陽的依賴和喜愛,而我卻做不到,坦白講,我甚至羨慕她的表達方式,只因我做不好,也做不到,只會令人感到尷尬。
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忍心拒絕她,拒絕她的貌美年輕,她的家世背景,她的活潑可愛……
不知她是受國外文化的影響,還是自生單純,或者許姑姑牽橋搭線,她對許昌陽的愛慕一直沒有冷卻,反而日益劇增,明知我懷孕了,也阻擋不了她對許昌陽的感情,這就是傳說的真愛嗎?還僅僅是一種執念?或者是因為愛而不得的不甘心?
有時,我會產生一種恍惚的錯覺,是我介入了他們的感情,還是她介入了我和許昌陽?
我是不是,錯了?
「林小姐,船馬上就要靠岸了,你應該也不會介意吧?」許姑姑拉長了語調。
我眼神示意許昌陽,去照顧沈若曦吧,不管她是否真的不舒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希的問題已經消耗了我所有的精力,此刻,我不希望看到許昌陽違背許姑姑的意願,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再說,船就要靠岸了。
至於爺爺給他打電話的目的,我已經不再好奇的想要知道,我的腦子裡只有希希,她,下午就要去日本,而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我聯繫林致遠也是來不及的。
我該怎麼做?
只要聯想到日後見不到希希,我的心立刻揪成一團,她那天真的笑臉,稚嫩的童聲,抱著我不想撒手的依戀,像放電影般在我的腦海中回放,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佔據了我身心,以至於我覺得,不是她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他。
定了定心,我佯裝去洗手間離開座位,來到甲板,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碼頭,可是我的心彷彿飛到了東城,我一顆也等不及了,幾乎是顫抖著撥打宮詢的電話,等待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彷彿是等待命運的裁決,下午,他們下午就要去日本……光想著,就教人受不了,一陣頭暈目眩。
有些事情,我無能為力,比如我現在懷著身孕,就連發脾氣都要有所克制,怕閃了胎氣,肚子里寶寶才四個月,要說多大,才初具人形,要說多有感情,哪裡比得上希希?
我養了她差不多六年時間,寶貝了六年,這是實打實的感情,像須葉扎進根里,扯一下都覺得痛到心肺。
聽筒里的忙音響了一聲又一聲,熟悉的號碼撥通了一次又一次,宮詢始終沒有接通,失望就如同眼前的這片大海,沉入無邊無際的海底。
迎著海風,我只覺得嗓子眼裡直冒火,眼睛乾澀,散發著某種狼狽,船艙外的我,遭受情同姐妹的閨蜜的背叛,她帶著我的孩子,要去和我的前夫生活,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而我,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船艙內我的,眼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受困與三個女人之間,這中間夾雜著太多的利益關係,他的姑姑,他的盛昌集團,他的青梅竹馬,他的我,還有我們的寶寶。
然而,無論是艙內艙外,都讓我感到空前的絕望,牢牢地禁錮著我的一舉一動。
「歡好——」身後響起許昌陽的聲音。
我沒有轉身,繼續迎著海風,面如死灰。
「你不要擔心,就算希希到了日本,我也會將她帶回來。」
他的安慰已然不起任何作用。
這麼說,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希希被帶走?那個曾經如戰士般不服輸的林歡好,她,去了哪裡?
「甄管家已經在碼頭等你,她會平安地將你送回嶺市。」他的語氣淡淡的。
「你呢?」我抬眸問道。
「我要去見爺爺。」他蹙了蹙眉,眼底掠過一絲冷冽和複雜,是我看不懂的東西。
「昌陽,你說,如果我沒有懷孕,是不是就沒有人會來和我搶希希?」我雲淡風輕地問,像是在詢問一件與我無關的事情。
許昌陽無語地看著我,眸光加深了複雜,薄唇緊抿著。
「不必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迎上他的側臉,我淺淺地笑。
即使我不想承認,現實仍是擺在眼前,宮詢自從出獄后,從未向我提出爭奪希希的撫養權,偶爾的來電,無非是借著希希奶奶的幌子,想和女兒親近,試著培養感情,雖然我仍然反感,但他的做法卻無可厚非,希希總歸要認爸爸的,他的爸爸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壞蛋,那也是她的爸爸,只是,這一點,我明白的太晚了。
愚蠢至極的我總是一味地隔離他們父女。
這些日子以來,許家壓力促使著我的日益煩躁,也間接催化了他的耐心,當他得知我已經有了許昌陽的孩子,沉默無聲中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這並不是我孕期的多慮。
也許此刻,宮詢帶著希希和小櫻,已經前往機場的路上了吧,想到這,我不禁苦笑,是我用希希換來了我的和許昌陽的孩子,是我弄丟了希希。
「歡好,你最近的負能量……」他壓低了語調,沒有接著說下去。
「不像你認識的林歡好了,是嗎?」
「答應你的,我定會做到。」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輪船靠岸了……」
甄管家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她已在岸邊注視著輪船的方向,而許昌陽,大概要隨許姑姑一同回到許家老宅。
希希……
我緊了緊手心,任由指甲深深得陷進肉里,我已經沒有了疼痛的知覺,難不成我要開口讓許昌陽派保鏢去機場搶孩子嗎?
心裡盤算著一百種理由,然而,這些理由始終無法說服自己。
讓我再想一想。
「林小姐,高速有些堵車,臨時改走國道,到嶺市恐怕得天黑了。」坐在副駕駛上的甄管家轉眸對我說道。
「嗯。」
我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即使汽車一路行駛從天黑再到天明,對我來說,又有什麼關係?我沒有丁點的歸心似箭。
家裡沒有希希,也沒有許昌陽,只有空蕩蕩的房子,就連吳媽都請假回了老家。
想起下船時,許姑姑的眼神,心裡的滋味像被打翻的調料瓶,各種滋味湧上心頭,可是,我似乎麻木了。
「林小姐,明日是程醫生前來孕檢的日子。」甄管家提示道。
「我知道了。」話落,我望向車窗外,眼前快速掠過的風景,好似時空在穿越,恍恍惚惚。
正在我出神的時候,手機跳出一條信息,是周小櫻發來的。
「林歡好,對不起。」
我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似靈魂出竅了般,想必他們應該正在登機了……
打了她無數次的電話,她都不接,她和宮詢一樣,消失了,帶著希希消失了,這短短六個字卻包含了太多情緒,對不起?呵呵,對不起有用嗎?
人啊,一旦沒有底線,真的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我從未想過我的人生會失敗成這幅模樣,也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挫敗感。
許昌陽的那句話依舊在耳邊回蕩,「答應你的,我定會做到。」
可是,我還能相信他嗎?我還有相信別人的勇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