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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冷與熱的交鋒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想死啊!」林汪旺凄慘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我的心像是被巨物被深深地撞擊著,病房內肆意的冷氣幾乎令氣氛結霜。


  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沉沉浮浮間,林致遠乾枯的大手拉走了林汪旺,而林汪旺不死心地瞪著腳下,費力地大喊:「姐姐!救我!救我!」


  他神情絕望,看著我的模樣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炙熱的,讓我難以消瘦的期望。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林汪旺緩緩地抱住了腦袋,蜷縮在床腳放聲大哭。


  救他,我怎麼救他?


  誰又能來救救我?救救我那已逝的媽媽?


  這樣的場景之下,我不由地想起媽媽長達數十年躺在病床上,被所有人拋棄的日子,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


  「你給我滾!」汪蓮突然大吼了一聲,衝上前緊緊地抱住林汪旺,臉上寫滿了對兒子的心疼。


  她脖子上的青筋憤怒地暴起,看上去無比扭曲。


  「你為什麼要讓她來!」汪蓮將矛頭指向林致遠,惡狠狠的眼神似乎要吞人。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歡好,爸爸對不起你……」


  「救我!姐姐,救我啊……」


  「都給我滾!」


  「……」


  病房裡林汪旺的呼救聲、汪蓮的怒罵聲,以及林致遠的道歉聲如一根根毒針扎入我的腦袋中。


  可怕的劇毒侵蝕著我的神經,恍惚間,眼中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耳旁的聲音忽遠忽近,難受地想吐。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病房的,午後乾燥的秋風撫在臉上,鑽入我的身體里,才讓我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我回頭看向身後住院部的大樓,耳邊依稀響起那些令人絕望的哭喊與對白。


  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又能做什麼?

  在人來人往,形色匆匆的醫院,冰涼徹骨的地磚傳來或急或緩的腳步聲。


  我獨自穿過一截又一截昏暗的走廊,此刻明明是白天,落入我眸中的世界卻如此灰暗。


  唯有借著那些慘白的燈光,我才依稀能看到腳下的路。


  耳畔時不時傳來幾聲凄厲的慘叫聲,夾雜著謾罵和哭嚎,驚得我的腳步一頓又一頓,生怕下一刻就會有人衝到我面前,把我拉進去,要用我的命去換別人的命。


  醫院是一個多麼冷漠無情的地方,所有的醜陋和骯髒,都只不過是給所謂的希望與美好點綴的花邊而已。


  跌跌撞撞中,我尋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一直默默的坐到了天黑。


  直到,一雙大手緊扣住我的肩頭,我才回過神來。


  「歡好。」許昌陽的聲音柔柔的。


  我抬頭,撞上他溫和的眼神,不禁苦笑了一聲。


  靜坐片刻,我說出掙扎了整個下午的想法:「許昌陽,如果我去幫林汪旺,是不是就是腦子有病了?」


  「你說什麼!」許昌陽,鎮靜平緩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裂痕,「你有救他的打算?」


  他的面容上寫完了不認同。


  見狀,我張了張嘴,「難道,就看著他這樣下去嗎?」


  「我不同意!」許昌陽別過臉去,語氣非常堅決:「你忘了?當初是你提醒我當心林致遠,可事到如今,你怎麼自己……」


  「是,我是說過這樣的話,但是,人是會變的。」我悄然地打斷他的話,伸腿踢了踢腳下飛落的枯葉。


  許昌陽停頓了幾秒,似乎明白了我心裡的想法。


  他把我勾到他懷裡,卻是嘆息一聲,「這個事情,我會想辦法,至於你說你去救,想都別想!」


  「……」


  我靠在他懷裡,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一時之間,竟有種淚流的衝動。


  你要去救?想都別想!

  許昌陽……


  你真好。


  可是……


  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今天在病房內發生的一幕,我並不想提。


  可是,林汪旺那句哀嚎的「姐姐!救我!」卻像跟針深深地扎進我的心裡。


  如果我與他的腎源匹配成功,他就有生還的希望。


  媽媽已經是這場家庭悲劇的犧牲者,上一輩的事情,不要再牽扯進其他無辜的人了。


  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情都變得微不足道。


  人生無法暫停,無法快轉,更無法重來,我們只能選擇以一種最有意義的方式度過。


  活在當下!


  如果我微小的力量能改變某些人的命運,又不會真的傷及我的命,我……


  許昌陽察覺出我的心思,在我耳邊緩緩說:「歡好,你給我聽好了,你必須要打掉這個念頭!林汪旺的事情,總會有別的辦法!你要想想希希,你不能那麼自私,丟掉一個腎意味著什麼你應該清楚,相比於林汪旺的未來,希希的未來更需要你去把控,心好是為人稱讚敬佩的,但是你也要知道,孰輕孰重!」


  最後四個字砸下來,瞬間令我心中大跳。


  是啊,孰輕孰重。


  我凝視著他這雙黑亮的眼睛,凝眸遲滯時似波瀾不興的深海,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卻偏偏讓我無比信賴。


  「回家吧。」我頓了頓,終於淡淡的開口。


  然而,即便嘴上如此說著,林致遠的掙扎,林汪旺的求生欲,望,汪蓮的吶喊,卻在我腦海里怎麼都揮之不去……


  ……


  隔天,許昌陽開車帶我去鄉下接希希,車子漸行漸遠,終於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也讓我暫時地放下那些煩心事。


  我望著車窗外掠過的景色出神,世界似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畫卷上無物長駐。


  風景永遠新鮮美麗,如此交替往複,亦如生命中那些失而復得的感受。


  在鄉下,許昌陽帶著希希去田野里放風箏,去湖邊抓蝌蚪,去小樹林里玩躲貓貓。


  我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臉上掛著笑意,時不時給許昌陽遞水,或給希希擦汗。


  遊戲娛樂間,我聽到了希希久違的笑聲,小傢伙總算恢復了昔日的笑顏。


  這讓我不得不聯想到她的親生父親。


  眼看希希越來越大,眉眼間也越來越有宮詢的影子,這讓我認清了現實。


  不管我怎麼躲,躲到哪裡去,希希永遠是宮家的孩子,而且是唯一的孩子。


  總有一天,她會問我:「媽媽,我的爸爸呢?他在哪裡?」


  我又該如何回答他,告訴他爸爸已經不在了?

  還是說……


  她以後會擁有一個新的爸爸……


  遠遠的,我看向了許昌陽,他正將希希高高地舉在半空中,眉眼中儘是溺愛,彷彿希希就是他的女兒一般。


  希希也絲毫不抗拒許昌陽,在許昌陽堅實的大手中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地要舉得更高點。


  「飛咯……」看到許昌陽舉著希希轉圈的模樣,我不由地笑了出來,他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


  陽光照耀在他們兩人的背影,許昌陽稜角分明的側臉上,彷彿塗上了一層淡黃色的光澤。


  希希側靠在他的腰間上,嘴裡不停地在說著什麼。


  多麼愜意的畫面,美得像一幅畫卷,讓人沉浸其中,讓人不願意醒來。


  夕陽慢慢墜落,樹林里的日光一點點地變淡。


  微涼的氣溫里,空氣潮濕而清新。


  許昌陽的目光回到我的身上,半眯著眼睛,有淺淺的笑意。


  「該回去吃飯了。」迎上他的眼眸,我指了指手錶。


  許昌陽會心一笑,他抱起希希,說道:「走吧,媽媽提醒我們吃飯啦。」


  此時,天色已經暗淡,兩大一小並排走在鄉間小路上,有說有笑。


  這大概是我近期最放鬆的時刻了吧,我調慢了速度,默默地跟在他們兩的身後,拿出手機悄悄地拍了一張照片……


  在鄉下待了三個晚上,直到回城的那天,我都沒有再想起林家的事情。


  一方面是希希的陪伴和鄉村生活的恬靜,幫助我自動屏蔽掉了那些紛擾。


  另一方面,是許昌陽答應我,會托關係幫忙尋找合適林汪旺的腎源。


  有了他的承諾,我的心稍稍鬆了下來,至於那個念頭,我想我可能不會再提。


  對不起,林汪旺。


  ……


  假期結束,投入工作的第一天,邱敏開始找各種理由來故意刁難我。


  先是早會的時候,當著全部門人員的面,厲聲地指責我上周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不容我解釋,隨手丟一推客戶資料叫我重新製表整理。


  然而,我回到座位上剛剛打開電腦,又臨時派我出去跟著市場部去做地面推廣,忙到天黑一口飯都沒得吃。


  我在心裡暗暗較勁,心想,等緩過這陣,我必須要找公司領導談談。


  前一段時間,孩子生病加上喪假,的確耽誤了很多工作,讓她鑽了個空子,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可以任由邱敏無緣無故地打壓。


  周圍的同事們有的裝聾作啞,有的捂著嘴巴偷著樂。


  這口氣忍不下也得忍,如果她再……


  我會找機會抖出她和同部門男同事的地下辦公室戀情。


  畢業後進入職場摸爬滾打多年,我已經深深地了解到職場的殘酷,通過其中最能看透人性,某些時候甚至是黑暗的。


  要想在其中生存發展,必須深刻地解讀它的遊戲規則。


  一入職場深似海,畢竟,人與人之間的競爭是亘古不變。


  當然,也不存在相對的公平。


  這天,我走出咖啡廳,好不容易搞定了一個挑剔的客戶,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心情也很低落。


  我坐到街頭角落的長椅上,啃著早已冷掉的干漢堡,忽然,兜里的手機響了。


  「歡好。」林致遠顫抖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嘴裡的漢堡差點卡在喉嚨里。


  「什麼事?」


  電話那頭,林致遠停頓不語,似乎在落著淚,隱忍的抽搐呼吸聲撞得我心口陣陣發懵。


  「怎麼了?」我蹙緊眉心,連忙問了一句。


  「你弟弟,他……醫生說他過不去這個月了。」


  林汪旺過不去這個月?


  真的假的??

  醫生這話,不就等於宣布死刑了嗎?

  聽到這個噩耗,我著實被驚到了,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許昌陽答應過我會替林汪旺尋找合適的腎源。


  可是,這個消息來得太快太突然了。


  我快速地翻了一遍日曆,今天是10月10號,照醫生的話,他最多活到這個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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