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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小女子寧陽人氏

  殿中眾人見忽然來了這麼一位嘉興知府,原本還有些納悶,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聽到這裡,卻忽然發出一陣喧嘩,大約是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貴為知府,要聽一個白身的指使。


  「只因步執道攀上了杭州宋家的高枝,又有藩台大人孔浩言為他撐腰……在下無根無基,唯有委曲求全……」張懸鶉沒有賣關子,但也沒有說真話,他說到最後一句,泣淚橫流,彷彿是為背棄了儒家教義而痛哭,令得在場眾人,幾乎全都動容。


  說什麼家務事,明明是潑髒水。步安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那邊廂張懸鶉仍舊滔滔不絕,他卻默默佇立,一言不發,彷彿神遊物外。


  待到張懸鶉不再說什麼,費永年才朗聲問道:「步執道,你可有話說?」


  無數雙眼睛注視下,步安思索了片刻,搖頭道:「沒有。」


  話音未落,便是一片嘩然。


  費永年大約也沒想到,步安會是這個反應,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變得全無用處。他愣了愣,才又低頭道:「陳師兄……」


  陳闕安隨即也站了起來。


  「在下天姥陳闕安,七閩道劍州府昌泰縣知縣……宋家養寇自重,直到去年歲末,為獨佔七閩,設計除去七閩道布政使張承韜,才借步執道之手,小懲拜月邪教,步執道則趁機搜刮七閩百姓,得銀數十萬兩……」


  陳老知縣的「台詞」與張懸鶉的大致相當,都是七八成的真話,只在關鍵處做了些有違事實的改動,結果便與現實大相徑庭。


  他這麼陳述的時候,眼神始終避著步安,而聽著他義憤填膺的口氣,步安甚至想要為他鼓掌叫好。


  他用張懸鶉,是以利害誘之;用陳闕安,是以道義曉之。這原本並沒有破綻,可步安千算萬算,又哪裡算得到,有朝一日禍起蕭牆——在這江南,除了杭州宋家,還有誰能說動張懸鶉與陳闕安反戈一擊?

  唯有天姥書院……


  「步執道,你可有話說?」費永年又問了一遍。


  眾人看向步安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不單單是因為陳闕安所說的這些罪狀,比之先前張懸鶉所提及的,又要嚴重許多,更重要的是,這些證詞已經徹底將杭州宋家置於不仁不義之地。


  這大殿之中,自有靈隱寺舍難大師這樣,與宋家的交好的,擔同樣有許多騎牆觀望之輩。步安接下去如何表態,或許會影響宋家在江南士林的地位。


  果然,步安這一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長長吁了一口氣,朝殿首正坐上的溫親王以及他身旁兩位老者拱手,十分誠懇地說道:「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邪月臨世,天時不我予;南北相恃,江南繁華地一馬平川,地利亦不我予;唯獨昏君失信於民,人和在我……」


  他一言及此,便不再繼續,而在場眾人何等身份地位,又有誰不明白這番話的含義,即便是費永年,也面色微變,下意識朝大殿正首看去。


  步安靜靜地看著殿首幾人,心中大概明白,自己這番話並沒有多少意義。只是這樣提一嘴,畢竟是給大家一個機會,因為從這一刻開始,在往下邁一步,便是任何一方都會騎虎難下的境地。


  「假若無視是非、不論公道……人和又從何說起?」終於殿首之上年紀更長些的那位老者,捻須嘆道。


  步安這時已經大概猜到,這人多半就是天姥山長懷滄,而另一位年紀比他稍輕,眉眼間有些鬱郁之色的,便是屠瑤的父親屠良逸了。


  懷滄話音剛落,步安便長嘆一聲,瞥了一眼殿外,彷彿未卜先知般,殿外隨即一陣騷亂,緊接著是一高一矮兩人,前後腳邁進殿來,正是七司白營統領薛采羽,與業已蓄了短髮的廣念。


  趙賀緊跟其後,神情有些倉促與窘迫,大概是剛才攔過這二人,只是不知與誰動手,吃了虧了。


  「哪裡來的宵小,竟敢強闖天姥山點星殿?!」隨著費永年一聲斷喝,殿內頓時便有人迎了上去,作勢就要趕人。


  「阿彌陀佛……」廣念才剛唱了聲佛號,殿內便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僧人,邁出一步,雙手合十喊道:「師叔」。


  泉州開元寺位列天下名寺,廣字輩地位有多高,在場眾人如何不知?眼下又有開元寺派來參加大會的唯一一名僧人高喊師叔,自然確認無誤。


  如此一來,想要上前驅趕的幾位天姥大儒,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那人一派胡言!去年十一月里,我與兩位師兄親至劍州府,所見所聞,絕非他所說那般,若有人不信,可以去問我廣開師兄!」廣念卻不管殿內情形,直截了當地說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大師即便去過劍州府,浮光掠影,也未必看得分明。」費永年立即反駁道。


  他此言一出,殿內想起一陣鬨笑,卻都是僧人在笑。


  費永年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笑的什麼。


  「貧僧法號廣念……」廣念有些氣呼呼地翻了翻白眼。


  「鄙寺歷代僧人,法號中有念字的,便是緣法他心通的。」那位開元寺小字輩的中年僧人補充道。


  費永年這下才知道自己出了丑,悻悻然道:「陳師兄眼下乃是劍州知府……」言下之意是說,任你緣法他心通,總沒有地方父母官知道得清楚明白。


  「七司離開劍州之時,數萬百姓持傘相送,直送出三十里地!不知陳老大人可有耳聞?!」薛采羽盯著陳闕安問道。


  陳闕安被問得有些尷尬,費永年便立即搶問道:「閣下又是什麼人?」


  薛采羽瞥了他一眼,挺直腰板朗聲道:「在下越州七司,白營統領薛采羽!」


  「哼!你是步執道手下的江湖人,自然替他說話!」一旁趙賀很是不屑地冷哼道。


  殿內眾人聞言,也覺得此言有理。


  「小女子本是七閩道劍州府寧陽縣人氏!」薛采羽嘴角微微抽動,顯然氣憤之極,只是她人微言輕,所提供的證言還沒有廣念的有力,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將信將疑。


  便在這時,人群中有位老儒生沉聲道:「你說你姓薛……七閩醫聖薛攀是你什麼人?」


  「正是先祖……」薛采羽音量不大,語氣卻帶著一絲高貴而隱秘的驕傲,只見她稍稍探出手掌,一晃便泛起一層淡淡的乳白色微光。


  但凡有些身份地位之人,自然知道這是醫家化靈之術。


  大殿內齊刷刷一片驚呼。


  醫聖薛攀之後不但相當於儒家孔子、道家李耳之後人,更加難得的是,七閩薛氏世代不事權貴,埋頭行醫鄉里,從未開枝散葉,口碑比之孔、李後人,幾乎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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