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七司陣玄甲天下
在此之前,步安便隱隱覺得,逼所有出陣之人都交一份投名狀,未免過於狠辣。他之所以表現出一副為難之極的模樣,也不單是因為「造神」,而是擔心一旦透露出這份狠辣,會被仰、孔二人忌憚生疑。
卻不料孔覃比他還要狠。
入陣四千餘人,除去頭幾天莫秒奇妙地殺戮,眼下起碼還剩三千多,從這當中甄選出四百人來,簡直如養蠱一般絕情。
步安瞥了一眼仰修,見他欲言又止,立即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
在仰修看來,眼下這皇宮庭院中坐著的,是天下儒門後起之秀中最為拔尖的三人,假以時日,必是儒門扛鼎之輩。
這三人或許會因為這次患難,而從此共進退;也可能因為彼此想法不同,而這這一刻開始生出間隙,互相防備。換句話說,一旦仰修與步安對孔覃言辭中所透出的狠絕表現出明顯的不認同,甚至懷有戒心,那麼三人之間的裂痕,便會從這一刻開始滋長……
尋常論道,即便爭得面紅耳赤,事後也可以把酒言歡,毫無芥蒂。
可眼下談論的是殺人,是驅使四百人,為了求生,去殺數千名同道……正因為它太過駭人,反而不能輕易置喙。
見步安與仰修都不說話,孔覃面沉似水,旋即又道:「隆興帝早已圖窮匕見,君儒共治也早就名存實亡,可儒門之中,卻仍有不少人存著幻想。兩位覺得,單憑逐月之變,能喚醒天下儒門嗎?」
步安默不作聲。他當然明白孔覃的意思……大梁皇帝對儒門下手的想法,數十年前便昭然若揭了,可在這個過程當中,天下儒門便如一團散沙,任憑朝廷各個擊破。
換言之,孔覃不只是為了保守秘密而殺人,他是要將這幾千條人命嫁禍大梁皇室,逼天下儒門,一同對付朝廷。
「孔兄……」仰修忽然道:「即便只選出四百人來,也未必能夠上下同心。縱是樂乎與曲阜兩家書院,也有心慈手軟之人,要讓他們下得去手,便要給他們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或是聊以**的借口。」
「一個就算將來傳了出去,也可以堵上世人之口的理由。」孔覃點了點頭,朝步安看過來。
步安面色一凜,緩緩說道:「……以血祭天,方可造神,破陣之道,舍此無他。」
……
當夜,仰修與孔覃便離開龍庭,悄悄坐船返回洹洲島。
被司徒彥裹挾而來的三百多位修行人,則被安排住下。
大約是司徒彥當初為了籠絡他們,給了不少承諾,把他們的胃口吊了起來,因此對於櫻洲國的招待,他們處處都覺著不滿,彷彿是被虧待了。
步安也沒有分心去管,只吩咐惠圓盯著些,別讓他們把龍庭城搞得烏煙瘴氣。
第二天一早,步安將張瞎子,以及洛輕亭以為首的七司陣修,全都招到了皇宮裡,以犒勞為名,擺了一桌酒宴。
宴席就擺在後宮庭院,櫻花樹下。
存續了千年的櫻洲皇宮,即便比不得汴京,但也足夠精緻奢華,宮女們輪番送上的各色菜肴更是精美絕倫。
七司眾人猶記得大半年前,望江樓上的那一場宴會,以及步安關於名利二字的偈語,此時回想,竟恍如隔世。
當初誰能想到,混跡在越州江湖中的烏合之眾,會在七閩道上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更在這水天澤國里傾城掠地。
只不過,一想到困於此界,歸期渺茫,眾人又難免有些寂寥。
酒過三巡,氣氛終於熱鬧了些,洛輕亭與程荃兩人,便將這一個月來,如何攻下的梁州島,全都細細道來,張瞎子也在一旁不時補充。
說起梁州水戰,那份驚險,即便在步安聽來,也不免咋舌。
說著說著,洛輕亭忽然輕聲感慨:「假如大伙兒都在就好了……」
此言一出,氣氛又為之一滯。
步安見狀,便擺手揮退了守在一旁伺候的十幾位宮女,接著沉聲說道:「我已有破陣之法,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
眾人聞言大驚,假如這話是在旁人說來,恐怕還存疑,可步爺一言九鼎,何時騙過大伙兒。
洛輕亭喜極而泣道:「步爺是幾時想到的法子?我……我還以為這輩子都出不去了呢。」
步安環視一圈,見張瞎子與洛輕亭最為激動,其餘陣修,雖然也喜形於色,倒還不至於一時失態——想來是因為張瞎子與洛輕亭在這世上都有挂念之人,而七司一眾道修,幾乎全是孤家寡人。
「出陣之事,我自有安排,不必著急。」步安笑著搖搖頭,「眼下卻有一樁喜事……」
說著,他便將一直放在腳旁的木箱抱上了桌子。這木箱打一開始便放在步安腳下,眾人卻是這時才留意到。
步安打開木箱箱蓋時,程荃往裡瞥了一眼,只一眼,面上便露出了駭然之色。
「九天縛龍陣!」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上古陣玄,傳說已失傳了一千多年,怎麼會在這櫻洲國存有完本?」
「百里玄冥神隱陣……」陳尉也往木箱里瞥了一眼,當場被差點被嚇到。
步安先前見這些陣玄名字唬人,就猜到它們絕非凡品,此刻見到眾人反應,愈加篤定這些始皇費盡心機,特意留下的陣玄,個個驚世駭俗。
他本人不是道修,更不懂陣玄,私藏著它們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一股腦兒全拿出來,讓七司陣修研習。
而當他一本一本,將總共三十冊陣玄總譜從木箱中取出時,眾人已呆若木雞。
「步爺……便是陣玄天才,窮極一生,也只能精通其中一二。」洛輕亭面對這麼多隻聞其名,從未想過此生能夠親眼得見的陣玄總譜,獃獃說道。
步安聞言笑笑道:「我猜也是這樣,所以你們今天只能挑一冊留下,其餘的都還給我。待到你們一同研習,略有小成,再問我要第二冊,免得貪多嚼不爛。」
「步爺這法子自然是好,」陳尉撓著頭嘆道:「只是突然見了這麼多寶貝,我都不想出去了……或者咱們可以在陣中多留些日子,待到七司陣玄甲天下,再破陣而出。」
「那不得一輩子都留在陣內了。」洛輕亭傻笑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步安任憑眾人翻閱書冊,自顧自坐下,隨手夾了一口菜,慢條斯理地嚼著,半晌才笑著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