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順藤摸瓜勿驚擾
沿著四周圍牆掃了一圈,始終沒能發現那二人的蹤影。
步安當機立斷,趕緊又退回客棧,吩咐素素回屋去睡,且讓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又命魑魅守在隱蔽處,留心那二人幾時返回。
做完這一切,他才躺下休息。
第二日一早,當魑魅告訴他,白鶴道人與陰陽婦人直到丑寅相交之際才回來,步安便覺得問題有些嚴重了。
魑魅顯然也看了出來,這二人深夜外出,不像是出了「那檔子事兒」——老道便是筋骨再壯,也花不了那麼久的——如此一來,她才覺得步安昨夜迅疾退回客棧的做法,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很有先見之明。
這日早晨,林員外又來了一趟,說是縣衙那邊催得緊,假如拿不出官引兵符,連客棧也不能留他們了。
步安只是報以冷冷一笑,便將林員外嚇跑了——出了白鶴道人與陰陽婦人這檔子事兒,他更沒有閑工夫去理會什麼寧陽知縣。
前腳趕跑了林員外,後腳他就將張瞎子叫到了跟前,說起昨夜之事,問他那二人到底是何來路。
張瞎子見步安問得仔細,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只是對於那兩人的情況,卻說不出更多。簡而言之,鄒嬸平日里與其他江湖人物接觸不多,深居簡出;而何祁穹二十年前便是越州青蓮觀的知客,向來與人無爭。
沉吟半晌,步安留了個心眼,抬眉道:「瞎子,你能辨清人鬼,能不能認出妖物?」
張瞎子略微一怔,大概意識到了步安話中的含義,壓低嗓子道:「步爺是覺得,那兩人……」
「不可不防。」步安正色道。照他在柳店鎮的見聞,加上這寧陽縣裡活人祭祀的場面看來,拜月教似乎很能籠絡陰魂和妖物,與修行人圈子沒有太多瓜葛。
「鬼修魂,人修魄,妖物修行也與人相仿,瞎子我還真沒那個能耐,」張瞎子忽然側了側頭道:「不過……」
他不敢在步安面前賣關子,直接了當地說道:「瞎子做不到,薛姑娘卻可以。」
步安點點頭,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妖與人畢竟不同,醫家說不定能看得出——但是見識過薛采羽為丑姑探傷時的動靜,他又覺得要她出手驗證,似乎太過顯眼。
他若是知道,薛父當年無意救治了一頭折翅鷹,都沒能瞧出來那是妖物,恐怕更要犯難。
瞎子像是能看得見他皺眉不語的樣子,湊近道:「夜長夢多,不如綁了再說?」
步安搖搖頭:「七司在明,拜月在暗,假如這兩人真跟拜月賊子有關,倒給了我們順藤摸瓜的機會,就這樣綁了,實在不智。只是……」
他是想說,萬一自己想錯了,何老道跟鄒嬸是清白的,那又浪費了寶貴的精力,同樣不聰明。
正猶疑間,步安突然眉頭舒展,笑了笑道:「怎麼傻了,如此簡單的法子都想不到。這樣,你先下去,半個時辰之後,吩咐六營弟兄,全來薛姑娘這裡,讓她瞧瞧有沒有身患暗疾的,也好及時防範,亡羊補牢。」
頓了頓又補充道:「就說這是薛姑娘給咱們七司的見面禮。」
張瞎子恍然點頭,試探著問道:「假如鄒嬸與何老道借故不來?」
「那我們就得順著他們,找上一找了。」步安笑得有些陰險。
張瞎子走後,步安找了薛姑娘,讓她配合著演一場戲。
聽說不用耗費靈力,只裝裝樣子,薛姑娘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這天,七司六營,陸陸續續有一百多人來找了薛姑娘瞧病。一番望聞問切過後,薛采羽還真替其中幾人,開了調養的方子。只是現如今,寧陽縣城裡,也根本無處抓藥。
正如事先所料,鄒嬸與何老道並沒有來——張瞎子得了令,每個人都知會過了,並未漏掉他們二人。
步安原本就要等晴山閉關,這下恰好有事可做,更加不著急了,每日就躲在屋裡寫寫字,出來院子里練練射藝,看在眾人眼裡,只當他也對城中這些怪事束手無策。
縣衙那邊,仍舊每日來催,只是見他沒有什麼動作,傳話的語氣也漸漸弱了,彷彿例行公事。
……
……
隆興二年十二月初一,邪月第七夕,七司來到寧陽縣的第五日。
深夜時分,城中某個姓劉的大戶人家後院里,一棵足有上千年壽命的古樹下,一個中年婦人盤膝而坐,身旁站著白髮飄飄的老道。
將近子時,婦人臉上的陰陽界限漸漸淡去,緊接著皺紋淡了,腰桿也直了,赫然化作一個十六七歲的妖艷少女,便連略微發福的身子,也變得挺拔勻稱。
一旁的老道卻全然相反,身子漸漸佝僂起來,臉上皺紋加深,像這古木的樹皮,又像是山中猛獸的斑紋,雙目怒睜,連鬚髮也化作棕色,周身長出尖刺,背後生出一對小得可笑的羽翼。
「恭賀二王子羽翼漸豐,神力恢復,指日可待……」妖艷女子睜開眼睛,看見身旁異獸,趕緊諂媚道。
那異獸鼻孔出氣,冷哼一聲,巨口微張,露出一排參差的尖牙。
妖女嚇得面色大變,突然想起,這位眼前,從來就不願承認祖上與神帝少昊的血緣關係,這句「二王子」恐怕惹怒他了。
「你家主子,何時能到?」異獸嗓音低沉之極。
它問的是眼前妖女,可話音剛落,古樹上便響起了一聲淺笑。
妖女與異獸同時抬頭,只見一個垂髮女童坐在樹上,居高臨下地說道:「四娘好久不見,江南越州,可好玩嗎?」
妖女見了這女童,臉上嬉笑不已,花枝亂顫道:「好玩得緊呢!若不是惦記一眾姐妹,我哪肯回來。下回得空,姐姐也隨我一同去風流快活。」
那女童沒好氣地答道:「你這小狐狸,分明是在戲弄我!我肉身在此盤根錯節,哪裡脫得了身?!」
狐妖正要辯解,異獸突然低吼道:「兩隻小妖扯什麼閑天!你家主子呢?」
樹上那女童這才一臉輕蔑地看它,搖搖頭道:「好大嗓門……差點嚇到我呢。家主說了,一群江湖宵小,他可沒那工夫來搭理。主子還說,要他的好兄弟趕緊回越州躲著去呢!」
異獸聞言暴怒,渾身尖刺都張了開來。
頭頂古樹突然無風而動,無數枝丫朝這邊聚攏。
一獸一木,僵持了片刻,終於還是異獸緩緩收斂了氣勢。
「你爹爹當年,可比你威風多了。」樹上女童咯咯直笑:「放心吧!家主念在當年情分,總會分你一杯羹的,等翅膀長齊了,再來耍威風不遲。」
「那姓步的不是尋常人物,你家主子可別陰溝里翻了船!」異獸拿一雙渾圓的眼睛,瞪著女童,然後悻悻然踱步,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獸,走開去了。
被稱作四娘的小狐妖,嘆了口氣,很是幽怨地抬了抬頭,輕聲嘟囔:「姐姐也真是的,如此激他,可叫妹妹往後怎麼安生。」
「一樣替家主做事,我在這窮鄉僻壤受罪,你卻在外面風流快活,便是多受點氣,也是應該的。」女童微微一晃,整個身子隱沒在了樹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