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以後總會記住的
步安沒帶過兵打過仗,但是作為中文系學生,他多少讀過一些史書,有些粗淺的道理還是懂的。
就譬如,孫子說過: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這段話裡頭,講了兩個要點。
其一,行軍得勘察地形。
其二,軍隊調動要能快能慢,能隱蔽也能造勢,令行禁止。
對於第一點,步安有張瞎子及黑營中的另外兩位風水玄修在,不要說山林險阻、沮澤之形,就是堪輿擇地、避凶趨吉、分金定穴、挖人祖墳都能順手給辦妥了。
只是這第二點有些麻煩:讓一幫幾天前還在江湖裡混飯吃的草莽,不擾民不生事已經不易,做到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實在太難了。
所以,他準備從相對簡單的開始著手。
第一個要點,便是進退之間的陣型保持。這就好比是足球或橄欖球,六營以什麼方式排布,互相之間保持怎樣一個距離,是需要磨合與練習的。
其次就是在滿足第一點的前提下,操練急行軍。常言道,兵貴神速。既然暫時還做不到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那就把「其疾如風」做到極致好了。
第二天上午,七司六營各自派人採買軍需,步安自己也找了一家錢莊,把幾張五百兩的大票兌成了現銀。百斤銀錠,裹在隨身褡褳里,他心不跳氣不喘,根本沒當回事兒。
中午吃過了飯,七司兩百多人,便浩浩蕩蕩地上了街,出了泉州西門。遇上巡檢的兵卒,步安就亮一亮宋尹廷臨別前給他的兵符,一路暢通無阻。
期間宋世畋始終一個人掛在隊尾,有些疏離,卻沒有落下。
到了城外官道上,六營列成步安先前安排的陣型,倒也有模有樣,不再像離開越州時那麼土匪氣了。
趕路的百姓經過這支隊伍時,都低著頭疾行,神情頗為小心,似乎被這幾百人的架勢給鎮住了。
步安大概清楚宋尹廷手下的尋常軍隊,平均戰力是個什麼水平,心中暗暗對比,覺著這支純由修行人組成的隊伍,硬抗一兩千人的軍陣,絕無問題——當然,假如對方有槍,就另當別論了。
七司隊伍徒步走了一個多時辰,道路越來越崎嶇,四周已是群山疊巒。
步安來到隊伍最前,吩咐張瞎子認準西南方向,接著朗聲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行軍也是一樣!諸位戮力前行,莫要掉隊!」
說著一扭頭,與素素一起,先行鑽進了山裡。
步安之前答應過與宋世畋組隊刷逐月令,但沒說要在這之前當他的保姆,因此根本不擔心他能不能跟上——跟不上就三個月之後江寧見吧。
這之後,一日夜跋山涉水,七司兩百餘人,終於越過百里群山,來到九龍江口下游的漳州府昌泰縣。
宋世畋平日里一副富家公子的樣子,連夜趕路倒沒有一句怨言。七司眾人吃乾糧、喝溪水,隨便一塊山林就能躺倒休息,他也悉數照做,全無所謂。
雖然這位鍵盤俠仁兄,總是顯得很不合群,步安對他的印象卻略微發生了改變:這傢伙大概真上得了戰陣的。
隆興二年十一月二十下午,陽光軟綿無力地照在古老的昌泰縣城牆上。七司排著蛇形長隊,來到城門前,守城的官兵遠遠看見這渾身沾滿泥垢,又不似官兵裝束的隊伍,一時鬧不清情況,如臨大敵一般,在城牆上列陣,只差鎖城放箭了。
步安走在隊伍最前,手持兵符,高喊道:「我們是越州七司,奉宋尹廷宋大人之命前來剿匪的!」
城牆上露出一個腦袋,狐疑地掃視城下這支不倫不類的隊伍,一會兒又縮了回去。
半晌才有一隊官兵騎著馬從城內出來,一直衝到步安面前。
中間頭目模樣的中年,接過步安手中的兵符,看了一眼,還給步安,皺著眉頭道:「越州七司?哪個越州七司?怎麼從來不曾聽說過。這裡沒有匪患,無需剿匪,你們還是回去吧。」
這人的官話說得還行,閩越口音比尋常鄉民要少得多。七司眾人都聽懂了。
「你個龜兒子!老子上山下山,弄得泥猴子似的,趕整宿路來給你們剿匪!你說讓我們回去?!回哪兒去?!」步安身後,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扯著半啞的嗓子喊道。
七司眾人日夜兼程趕路,疲累之下,本來就易怒,現在有人開了頭,便都忍不住了,紛紛嚷嚷起來。
「老子們哪兒都不去!識相的就前頭領路!」
「你這南蠻聽不懂人話么?叫你們頭兒出來!」
那官兵頭目面色陰狠,冷冷道:「本官當差這麼多年了,從沒聽說過你們這一號隊伍!許是匪類冒充的吧?!」
他身後一位年輕兵卒小聲附和道:「張將軍駐守昌泰,土匪不敢搶劫鄉里,倒想了這一出,冒名騙吃騙喝來了。真是可笑之極。」
這幾句譏諷,像水滴進了熱油,頓時就炸了鍋。
步安側頭呵斥:「閉嘴!」才將群情激奮的隊伍暫時彈壓下去。
他猜測,誤會是假,排擠是真,小兵口中的張將軍不知是什麼來路,估摸著跟宋尹廷不是一路人。要不眼前這位中年官兵見了兵符,不會是這個反應。名字自己來了這長泰縣會遭人排擠,宋尹廷這老油子,竟然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現在,既得想法子進城,又不能在手下兄弟們面前丟了面子,委實有些難辦了。
「這位兄台,誤會了。你看我這兵符,總沒有假吧?」步安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將銅製兵符遞過去。
那官兵接過兵符,看都沒看就塞進了懷裡,冷笑道:「誰知你哪裡撿來的。」
步安臉上泛起一絲血色,胸中怒火中燒。對方連宋尹廷的兵符都敢吞沒,是擺明了沒有通融餘地了。
可假如吃下這個啞巴虧,七司人心也就徹底散了。這顯然不是步安能夠接受的後果。
「來人……」他笑了笑,指著身前這一小隊官兵:「全都拿下!」
「你敢!」那中年官兵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步安身後,已經有人沖了出來,卻見他擺了擺手。眾人一時有些疑惑,不知該進該退,全都停下了動作。
「兄弟們,這位當差的剛才說,不知道咱們這一號隊伍。來!誰來告訴他一聲,讓他記得牢一些!」步安朗聲道。
「咱們……越州七司!」
「越州七司……」
眾人七嘴八舌地回應。
「記住了么?」步安沖那中年官兵微微一笑:「沒事,以後總會記住的。」
說著一揮手,冷冷道:「綁了!」
身後人群像猛虎一下沖了出來,瞬間就把這一小隊官兵淹沒了。
遠處城牆方向,傳來幾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