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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人傑地靈是越州

  望江樓外,孤鴻遁入夜色,樓內樹影闌珊時,又有幾人周身靈氣暈蓋,顯然是修為進階了。


  相比之下,晴山四周的異象更為炫目。


  只見她盤膝所坐的地方,不知何時泛起了金黃色的霧靄,恍如林間夕照。身前無人撫拭的古琴,兀自流淌出輕靈的曲聲。


  那曲聲輕不可聞,縱然側耳去聆聽,也只能捕捉到一絲出塵的韻味,分辨不清琴音的旋律。


  間或又像是有人在和著曲聲低吟淺唱,聲音同樣飄忽不定,卻讓聽者心情莫名澎湃,好似時光倒回兩千餘載,夫子杏壇講學,三千門徒低聲吟誦一般。


  就在晴山身後,張瞎子側頭沉吟,接著低聲喝道:「晴山姑娘明德圓滿,晉陞大儒了,我等且為她護法。」


  話音剛落,七司眾人便如臨大敵般,迅速散開,將晴山圍在了中間。


  花道士鄧小閑一邊用眼神將看熱鬧的阻退,一邊搖頭嘆息道:「娘勒……明明年紀相仿,老子剛升的修士,你就大儒了,今日這席到底是替誰擺的喲。」


  洛輕亭哼道:「說什麼屁話,你屬狗的,今年都二十七了,晴山先生才十八九,哪個跟你年紀相仿?」


  鄧小閑聞言只當沒有聽見。惠圓跟大伙兒廝混已久,也知道鄧小閑不是被府衙大牢折磨成這般老相了,因此只顧著為晴山護法,沒有開口質疑。


  瞎子在旁感慨道:「往後可不能叫晴山先生了,得叫晴山大儒才對……」


  洛輕亭聞言點頭道:「說起來,步爺的師尊,也未臻空境,倒是跟晴山姑娘一個境界。」


  這時,幾步之外的望江樓東家,胡四娘補充道:「六年之前,司徒彥在天姥書院晉陞大儒,名動天下之時,也是十九歲……都說越州府人傑地靈,還真沒說錯,這天下儒門的氣運,可不都在越州了嘛。」


  四周江湖人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得交頭接耳,紛紛附議。


  詩意凝結的靈氣漸漸消散,接連兩度出現的靈氣匯聚,讓樓中所有人都前所未有地「飽食」了一頓。


  那些因此而晉陞的,雖然都與晴山差了一層境界,也難免欣喜若狂。


  樓上樓下,除了互相恭喜賀喜的聲音之外,也有人議論起先前的不速之客。


  有見多識廣的,便說那當官的正是知府劉裕。


  又有膽大的嚷嚷,說往後跟了七司步爺,管他劉裕張裕,全都一邊涼快去。自古地方上的官爺都怕兵匪嘯聚,沒有反過來的道理。


  他這一嚷,立刻就把一眾江湖人挑唆得心癢難耐,多大的牛皮都吹出來了。


  「劉知府怎麼就跑了,不陪咱們喝幾杯,劃劃拳,實在掃興。」


  「得虧他老小兒跑得快,不然爺爺我就要把他那頂烏紗帽擄來玩上幾日。」


  ……每一句都伴隨明知不可能,卻又「你奈我何」的戲謔笑聲。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問道:「你們可知道,那黑衣僧人是何許人也?」


  眾人一邊喊著「步爺步爺」,一邊朝門口看去。


  只見步安背著手,笑吟吟地從門外踱步進來。


  二樓上,洛輕亭聽見步安的聲音,心中大定,覺著沒有必要再為晴山護法了,起身朝著樓下問道:「是誰?那僧人是誰?」


  步安笑而不答,穿過人群,直上二樓。


  眾人被他吊著胃口,卻無人開口再問——只憑七司今夜露的這兩手,越州江湖往後便是步爺隻手遮天了,更何況他一出面,就將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劉知府給「嚇退」的神跡。


  不多久晴山悠悠醒來,步安與她相視一笑,道:「還是讓晴山姑娘告訴大伙兒,剛才那僧人是誰吧。」


  晴山眉頭微皺,俄而想通了步安為何如此,抱著琴站起身來,低垂雙目,輕聲道:「若沒有料錯,那僧人該是當朝左督御使吧……」


  「轟……」話音未落,樓上樓下響起一片驚呼聲。


  「余喚忠?剛剛那僧人,竟是余喚忠?」連胡四娘都覺得雙腿發軟。


  余老賊啊余老賊,你也沒想到自己這一百殺威棍沒打上,反而給我造了勢吧?步安見效果已經達到,便朝樓上樓下拱手,大聲道:「如我先前所言:名利皆在此,有志者得之!明日七司便要南下剿匪,日上中天之時,我等在南門聚首。來者不拒!過午不候!」


  他今日先是曉之以理,間中當頭棒喝,緊接著誘之以名利,再加上劉裕與余喚忠二人的捧場造勢,可謂做足全套。此時已無需多言。


  而「來者不拒,過午不候」這兩句擲地有聲,從他「七司步爺」嘴裡說出來,委實分量十足。


  眾人當場便有詛咒發誓:從此鞍前馬後的。


  步安也不去接話,只是保持著上位者特有的,「高深莫測」的笑容,領著七司眾人,施施然沿著樓梯下來。


  臨出門前,他才回頭朝胡四娘抱拳笑道:「四娘抱歉呀,往後你這望江樓,怕是要門可羅雀了。」


  胡四娘早就想到這一節,卻一點都沒掛在臉上,笑著嗔了他一眼道:「怕啥,大不了,奴家也隨你們一同去……」


  步安哈哈大笑,出門而去。


  ……


  ……


  夜色已深,貼了封條的七司衙門對面,晴山宅子後院的琴室里,晴山姑娘對著步安盈盈一鞠,行了個女子萬福禮,柔聲道:「謝公子造化之恩。」


  「我哼曲,你來彈,分明是子期伯牙一般的知音妙事,哪有什麼造不造化的。」步安笑著搖頭。


  他如今被皇帝小兒摁死了贅婿身份,一時半會兒甩不脫,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調戲晴山了。


  而晴山姑娘聽出「子期伯牙」一詞中的含義,心中卻有些隱隱作痛。她早前曾答應影伯,絕不被眼前這人勾去了魂兒,可是這談何容易。


  七司興辦以來,「步爺」掛在嘴上的都是生意,都是如何掙銀子,行的卻都是善事。他一個名動江南的大才子,為了貧苦百姓,沒日沒夜的趕著七司眾人去捉鬼,到頭來,卻把銀子一股腦兒全還了回去。


  他看似嬉皮笑臉,沒個正經,可拜月邪教擄掠童子的危急時刻,卻是他這麼個書生,頭一個沖將上去,對著歹人,如閻王判官一般,鐵面無情。


  可要說他無情,他卻連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寡婦,都招進衙門來,還為瞎子牽線,做那尋常儒生不恥的紅娘月老。


  便是這樣一個「步爺」,叫晴山越是心存防備,越是不經意間就被他勾去了魂兒。


  可事到如今,他卻說什麼你我好比「子期伯牙」……說好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呢?怎麼一轉眼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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