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離經叛道頭一回
步安沿著柳店鎮沿河的街面走了個來回,總共逮到十來條「死鬼」留下的微涼氣息。祝修齊最後把他送到小廂房門口,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才告辭離開。
步安沒心思洗漱,脫了長衫就鑽進被窩,有些丟魂落魄,心裡七上八下,在狂喜和驚慌之間患得患失。
念詩仍舊沒能得到好處,卻因為幫著捉鬼蹭來了十多條鬼氣。這些氣息現在凝成一股,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肚子里,看上去沒什麼壞處,但是一想到它是來自那些噁心可怖的死鬼,步安又實在不怎麼放心。
是鬼上身了?還是一不小心入了鬼道了?或者說是走火入魔,變成魔道中人了?
他胡思亂想著,各種前世記憶中的反派人物形象紛至沓來,他的理想是做個悠哉悠哉的富家翁,而不是瘋瘋癲癲的歐陽鋒。要是這些鬼氣最後要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可不敢再去沾染。
一念及此,他趕緊起身點燈,坐在油燈下,朝素素招手:「快來看看,我印堂黑不黑,臉色怪不怪?」
素素揉著惺忪睡眼,湊到步安面前看了又看,不解道:「公子臉一點不黑啊,怎麼突然要我看這個?是怕走了一天路,被晒黑了嗎?」
步安沒睬她,自顧自撩起貼身上衣,看著肚子自言自語道:「看不出裡面有什麼吧……」
素素一邊說著「我看看」,一邊伸手戳了戳他的肚皮,笑道:「公子肚子里裝滿了酒菜,都鼓起來了呢。」
步安被她戳得痒痒的,趕緊把上衣拉下去蓋住肚子,正色道:「素素你知不知道,修行人的靈力一般都藏在哪裡?」
素素這下也認真起來,側頭思索道:「我在書院的時候,不小心聽到過那些書生說起這個,好像是藏在一塊田裡……公子,你攢不到靈力,不會是因為咱家門前的那塊田還荒著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步安搖了搖頭道:「你再想想,他們說的是不是丹田?」
素素扁了扁嘴道:「公子你明明知道,卻還要來考我……可那塊丹田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我在書院里見過水田旱田,荒田青田,卻沒見過哪塊田是紅的呢。」
步安哭笑不得地氣道:「你好歹是個妖,沒有降魔鎮鬼的本領,遇事就知道抱大腿也就算了,怎麼對修行也一竅不通,丹田丹田,就在肚子下面嘛!」
素素聽到這裡,一手撩起上衣,一手把褻褲往下拉,低頭細看,嘴裡說著:「是嗎?原來靈力是藏在肚子下面的嗎?」
步安朝著她腦袋輕輕一拍,笑道:「你一個女妖精,怎麼能當著別人的面脫褲子?快拉起來。」
素素一邊提褲子,一邊有些委屈地說道:「公子又不是別人,有什麼要緊。」
步安也不跟她細說,只是好奇地問:「怎麼樣,你肚子裡面有靈力沒有?」
素素搖搖頭,又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怎麼樣?感覺到了?」步安心切道。
「公子……我感覺……」素素臉色有點奇怪,「感覺想要拉屎了。」
步安被她弄得啼笑皆非,搖頭道:「誰讓你吃那麼多冷盤的……快去快去!說什麼來報恩,根本就是來蹭吃蹭喝的嘛!」
……
……
步安躺回床上,琢磨著印堂不黑,臉色也不怪,那絲涼氣也像修行人的靈力一樣藏在丹田裡,應該是個好處,說不定就是自己穿越過來,體質特殊,才能吸收那些鬼氣。
這麼想著,他又覺得離經叛道和名揚四海兩者兼得,好像也不是一句空談了。
左思右想之下,他做了兩個決定:一是這件事情誰也不能告訴,否則萬一被人當作鬼修或者魔道,下場可就凄慘了;二是得趕緊在六藝中選一樣來修習,試試這鬼氣能不能當靈力來使,要是功效一樣,那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收集了。
一夜酣睡,第二天被主家招待著吃早飯的時候,步安就一直注意著男主人和老保正的神色,但這兩人也是十里八村脫穎而出的人精,想從他們臉上看出什麼端倪,談何容易。
祝修齊大致提了提昨晚捉鬼的經歷,說厲鬼已除,但惡鬼小鬼總還是有些殘餘,夜裡只要留意關門閉戶,那些無眼的小鬼就摸不進屋子來。
老保正又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眾人臨行之前,這家富戶還送了些特產和乾糧,說是讓幾位先生帶在路上吃。
鎮上鄉民一直將眾人送上了過河的石橋,被祝修齊幾次三番地勸說,才依依不捨地留步,一副儒民魚水情的感人情景。
走出鎮子時,宋青低著頭四處看,說要找一找,到底有沒有那塊刻著全村人死絕了的石碑,眾人都笑了起來。
步安突然說,自己落了些東西在屋裡,讓祝修齊他們先走一程,自己回去取了東西再來追他們。說著便拉起素素往回跑。
祝修齊也沒多問,只說讓他快去快回,便帶著樓心悅、方菲兒和宋青在官道上邊走邊等,徜徉春色。
步安一口氣跑回富戶家中,大概是在天姥山裡爬上爬下練出來的好耐力,居然臉不紅氣不喘。這時老保正還沒走開,正和這家的男主人相談甚歡,兩人見步安去而復返,都有些驚訝。
步安大咧咧往門口一站,頗有氣勢地朗聲道:「我在屋裡掉了十兩紋銀,你們叫人幫我取來吧。」
這家男主人剛要起身去喊下人,卻被老保正伸手攔住。那老頭一臉凄苦地看著步安,道:「小公子,我們柳店鎮向來窮苦,哪裡拿得出這麼多銀子……」
男主人聽了老保正的話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丟了錢,而是來訛錢的,頓時面色為難說道:「小公子,你這些銀子許是掉在了別處,瓜田李下,我們也不好去翻尋……要不你就自己回屋去找?」
步安心想,十兩銀子折算過去,不過萬把塊錢,對你們來說能有多大難處,這兩人看準了祝修齊宅心仁厚,好哄好騙,自己可沒那麼好說話。
他笑了笑道:「其實那厲鬼雖然殺掉了,但說不準有哪個好事的,會從別處再驅趕一頭過來,也是有可能的。」說什麼好事的,無非是指的自己。步安雖然沒有驅趕厲鬼的能耐,可面前兩人哪裡知道。
老保正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凄苦漸漸淡去,換上了一副正派作態,道:「小公子,你是儒門書生,怎麼好拿個鬼來脅迫我們這些窮苦人呢?」
步安心想,昨晚我住的那間小廂房,比我山上那間破屋不知道好了多少,誰是窮苦人還難說呢,冷冷道:「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妨把話說開。厲鬼駭人,可對我們師兄弟幾個來說,卻是小意思。我只是看不慣你們故意欺瞞,些許銀錢,讓你們買個教訓,往後也知道正派作人,不要自作聰明!」
他這幾句話說得義正詞嚴,帶著昨夜殺鬼后留下的餘威,作用更加顯著。
老保正見他不像一般儒生那樣迂腐,便朝這家的男主人使了個眼色。
鄉紳模樣的男主人便一聲不響地走進屋裡,不一會兒拿了兩錠小元寶出來,遞到步安手中,恭謹道:「小公子言重了。鄉民無知,哪裡知道什麼厲鬼惡鬼之分。」
老保正也顫顫巍巍地說道:「公子幾位為民除害,高潔大義,可千萬不要誤會,我這柳店鎮在這十里八村,有個好名聲也不易……」
步安收起銀子,爽朗笑道:「不知者無罪,你們盛情款待,我們師兄弟順手捉鬼,也是應該的。」
主客三人說笑著,突然變得親密無間,似乎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素素看得一臉茫然,直到跟著步安走出村口,才不解道:「公子,那兩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步安笑著說:「世人大多不好不壞,或是又好又壞。見了便宜想占,遇了強人要躲,枉送死絕不爭先,得名聲唯恐人後……都是人之常情,你家公子不也一樣嗎?」
又說:「我那大師兄不在此列,但要我去學他,我也學不來。」
素素聽得雲里霧裡,走過石橋時才好奇道:「公子……剛才這樣算不算離經叛道?」
步安哈哈一笑,道:「當然算,怎麼不算!」
兩人跑在春風裡,像兩個剛剛做了壞事沒被人抓到的孩子,嘻嘻哈哈笑得開心,沒多久就追上了祝修齊一行,一起往越州城去。
中午休息時,步安將宋青拉到一邊,塞了一個小元寶給他。宋青驚道:「原來你……」顯然是立刻猜到,步安早晨離開都幹什麼去了。
步安趕緊沉聲道:「那兩個傢伙欺負祝師兄老實,卻欺負不了我。師兄師姐們手頭都寬裕,就我們倆窮,得了這十兩紋銀一人一半,你可別到處去說。」
宋青嘿嘿笑著,把光燦燦的銀元寶妥妥噹噹地塞進懷裡,開心道:「還是你機靈,我也猜到那柳店鎮有些古怪名堂,只是怕被祝師兄罵。下次再有這種好事,可得喊上我一起。」
步安笑道:「下次你就不怕祝師兄啦?」
宋青撓撓頭道:「怕是怕的,可想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就不怎麼怕了。再說祝師兄過陣子就要北上戍邊了,樓師姐可不管這些。」
步安拍了拍他圓乎乎的肩膀,沒再說什麼,心想:我是要去離經叛道了,你卻不一樣,哪怕樓師姐不管,我也不能帶壞了你這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