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餘生此般,往昔難忘(5)
蠻荒的入口在迷霧森林的最深處,隱隱綽綽若隱若現的,誰都不知道那樣的一個入口到底是怎麼存在的。
伏羲獨自一人走在蠻荒的地界上,一步一腳印,大抵是他使了什麼術法,一個腳印下生了一朵佛蓮,佛蓮卻並不是盛開的模樣,而是一朵花苞,金色的在陽光下卻不熠熠生輝,很詭異的模樣。
他走了兩步,而後緩緩回頭看著自己腳印里的金色蓮花花苞,看了許久忽而笑了出來:「這算什麼?」而後手一揮,腳印里的蓮花花苞紛紛不見了,可是還沒一會兒,花苞就又出現了。
他抿唇,沒再管這花苞,而是扭頭接著往前走,漫無目的像是在散步一般。整個蠻荒沒有人會比他更加熟悉,可是卻沒有人陪他一起看。也是,蠻荒這樣的地方,除了他還有哪個人願意待?
「黛梓,你不願意醒來是因為蠻荒不好嗎?」伏羲自言自語了一句,而後自我嘲笑了一番,「啊,我又在自言自語。」
蠻荒這麼大,所有人都以為伏羲在這兒過活得開開心心,事實上,他過得的確不錯,卻並不是很開心。
結界處有了一絲動靜,伏羲愣了一下,而後淺笑,抬手一揮,本來還是晴天一下子變得陰雲密布,雷聲滾滾的,好似要下雨了一般。
傾洹一行四人剛踏入蠻荒地界,蠻荒就開始下雨,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四個人身上怪疼的。
久目『咦』了一聲,有些莫名奇妙地抬眼,而後便是雨滴砸入眼瞳額頭上:「怎麼回事?」
「出事了?」薛沒有來過蠻荒,所以根本不知道久目到底在疑惑一些什麼。
久目抿唇:「蠻荒之所以被稱為蠻荒,不僅僅是因為蠻荒乃是上古之人生活的地方,更是因為這地兒一直不曾下雨,乾旱到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在這地兒生存。」
「可是……」薛抿唇,「這地兒也有樹啊。」
「不過幾年的時間,很快就沒了。」久目搖搖頭,「那是伏羲為了自己而栽下的,不過為了美觀。」
「是不是,伏羲他想下一場雨?」薛砸吧嘴,而後笑,「不過是一場雨而已,能有什麼事?也許只是伏羲一時興起……又或者,他知道我們來了,所以下一場雨?」
久目『恩』了一聲,雖然還是很疑惑,但是薛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伏羲是個什麼樣的人,久目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人會比她更加了解伏羲了,她的前半生打從有意識以來一直是同伏羲生活在一起。所以,她的少時記憶大部分都是和伏羲有關的,自然而然對伏羲也是加倍地想要去了解。
看得多了想得多了琢磨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也就了解得更多了。當然,這是久目自己的想法。
「別多想。」帝辛伸手拉住久目的手,「十殿說得沒錯,把事情想簡單一些,不用那麼害怕。」
傾洹也點點頭,而後看著眼前的雨簾而後伸手接了一點,放到嘴邊嘗了一下:「很普通的味道,氣味也很正常,應該就是一般的雨。伏羲可能無聊了。」
「……」薛有些吃驚,「你就不怕這雨有什麼不對勁?居然就這麼嘗了一下,你還真的是……」他有些生氣,這人在他們不知不覺的時候就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事情了。
傾洹笑,點點頭:「你不是都說了?這個雨沒什麼問題。」
「別在這種地方莫名地相信我啊!」薛真的很是無奈,伸手揪了揪傾洹的耳垂,「你為什麼相信的總是不太一樣的地方?」
「走吧。」傾洹拉下薛的手,「不過是一場雨而已,哪裡來這麼多的想法?」
一場雨而已,差點就成了阻擋他們前進的阻礙。不過只是一場雨,好像只要不是什麼特定的情況下,似乎最平凡的事情在這裡看來就是不一樣的,就是令人惶恐的。
「你們特地來找我?」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伏羲卻顯得胸有成竹的模樣,還特意化了一座宅子,宅子正中央一條走道,周圍都是水。他端坐在中間的那條走道上,身前放置著火爐以及正在燒著的水,「快開了,喝一杯?」
「好啊。」久目點點頭,率先坐了下來,坐在伏羲的對面,「我們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坐著了。」
伏羲笑:「外頭下雨了吧?」
「是的。」帝辛接話,而後也坐了下來,坐在久目的右手邊伏羲的對邊,兩人正對著伏羲,「很難的呢。」
「雨其實是一種洗滌心靈的儀式,最為普通的儀式。」伏羲抬眸,目光落到了薛的身上,「地府十殿?初次見面呢。果然如傳聞裡邊的一模一樣,相貌果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樣。」而後輕輕笑了一聲,「男子長成這副模樣,若非一生情劫便是一生動蕩。不知十殿下,作何感想?」
薛咽了一口口水,看著眼前這個端坐著的男子,說不上威嚴,卻總讓他覺得莫名有壓力。大抵,心裡對於伏羲這樣的人還是有一些敬畏的,畢竟是父神的存在。
「一般,沒有什麼特別感想。」薛抿唇,不自覺朝著傾洹靠近了幾分。
「如何說?」伏羲並不打算放過薛的模樣,「如何的一般?」
「人生在世皆不稱意,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墮入輪迴,這是一個人必將經歷的。而我,貴為地府十殿,雖說一聲動蕩不安,卻不用受這輪迴之苦。有失必有得,二者相抵,自然是一般。」薛這人最會的就是長篇大論,從前還是溫至殊的時候沒有長篇大論過一會,後來做了這十殿下,多了很多機會來說教自己的手下,長篇大論倒是沒少過。
伏羲點點頭,輕輕『哦』了一聲,而後笑:「水開了。」說著伸手,把水壺拿了下來,而後一個一個杯子倒上水,杯子里是事先準備好的茶葉,「不算懂這些,只是閑來無事,不要介意。」
帝辛點點頭:「文曲星的茶藝很不錯,回頭您可以同他交流一番。」他說話的時候都是帶著笑的,好像他來此就是為了同伏羲這般嘮家常的。
至此,傾洹一句話都沒有說上,也並不想開口說話。在他看來,不奔主題的談話並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可以說是在浪費時間。
「如果……」於是,在這幾人聊了這麼久之後,傾洹總算是忍不住要開口說話了,「家常說完了的話,那麼我們可以開始正題了嗎?」他就這麼直挺挺站著,表情不算冷硬,唇角甚至帶著笑。
伏羲笑:「開始正題之前,先喝一杯茶水吧。」說著,把杯子推至到了每一個人的面前,「我先來。」一飲而盡之後,拿著空杯子對著四個人示意了一下。
久目深深地看了一眼伏羲,手碰了碰杯子最終還是沒有拿起來:「不喜歡品茶,您知道的。」
同時帝辛也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也並不喜歡喝茶。倒是薛和傾洹,毫不客氣地一飲而盡了。
「喝完了。」傾洹和薛都拿著自己的空杯子示意了一下,「那麼,可以開始了嗎?」
伏羲點點頭,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想做些什麼?」
「如何才能讓我擺脫地府十殿的詛咒?」薛直截了當,把自己最想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擺了出來,「詛咒一輩子都不得不跟著我?」
「不可能擺脫。」伏羲搖頭,「與生俱來,你自己說的有得必有失。既然你坐上了地府十殿這個位置,就必須要有失去的東西。」他伸手指著傾洹,「他正是因為失去了最喜歡的人,因而因緣際會成了神仙。就算沒有帝止在其中動手,也還會有其他的人。」
傾洹抿唇:「當年是帝止化作了高人告訴了我所謂的仙草,也是他,帶走了溫至殊的遺體,更是他誘騙我吞下了那棵仙草。所謂的立地成仙,不過只是一句謊言,所謂的永生,不過只是誘騙的手段。」這些傾洹很明白,比誰都明白。但是,當時的他不明白,一心只想著如何同溫至殊在一起,不知道的是……原來,地府的人與天庭的人,永永遠遠都是兩個世界的。
「下一個問題,我來。」久目站起身,「黛梓……我是說,我的母親呢?」
「還躺著。」伏羲手指彎曲,指關節敲擊著木質的桌面,「我能為她拿到無數顆心臟,卻不能讓她活過來。」這是他感到最無力的一件事情,他能為黛梓做任何事情,卻再也救不活黛梓。
那麼……他做的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淵呢?」薛抿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你把他帶到哪裡去了?」
「他?」伏羲反問,「他的存在即是這世間情感的輪迴,他活了上萬年,總該為他的價值做一些體現了。」
「什麼意思?」薛總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好的事情,「我不懂。」
「你會懂的。」伏羲點點頭,而後看著帝辛,「辛苦你了,這麼些年躲到了西天佛祖那兒,還換了一張臉。」
帝辛搖頭:「您說話變了,從前才算得上是父神。還是出事了,對嗎?」
「所謂的扭轉時間,改變過去……」久目伸手想去拉伏羲,手伸到一半卻又怯生生收了回去,「你,沒做到嗎?」
「不過是一己之言,我只是伏羲,我無能為力。」伏羲搖搖頭,而後笑了起來,「有些東西,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下雨了……」房子忽然消失不見了,外頭的雨落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上古眾神,終將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