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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隔江煙水,霧雨朦朧(2)

  夕陽西下,天空湛藍的顏色逐漸變成紅色然後淪為黑色,零星的星星也沒有說閃爍一下增加一下氛圍,反而呈暗黃色。南余安躺在樹枝上,隔著並不算茂密的樹葉看著天空,覺得這天暗的異常的快。


  真的是,今天一天又是無所收穫。


  南余安想了很久,覺得自己是不是要離開空桑山去別的地方,像他的師傅一樣,遊走四川。他迷瞪了一下,身邊有了動靜,他猛地直起身子,看向右手邊的天空。那邊有一個身影若隱若現地站在樹梢上,腰側有一白綾,隨風而揚。


  「看來你很無聊。」率先開口的不是南余安反而是若隱若現的那個身影,「一個人在樹林里賞月?」


  「溫家的甜頭嘗夠了?」南余安想給他扯一個笑,結果發現自己實在是太累了,就連微笑都覺得疲憊,「找我做什麼?」


  「溫至殊會有麻煩哦,不擔心嗎?」那人伸手輕輕一揮,把南余安面前的樹枝全都揮了開來,露出了自己那雙暗紅色的瞳孔,「他呢,即便要被生命拋棄都無所謂嗎?」


  南余安抿唇:「溫家一向平衡得不像話,怕是你在其中作亂了吧?琴司。」


  「可別這麼說。」琴司聳肩,腰間的白綾被風吹得落到了他的手心裡,很稠滑,「怎麼說,我也是過來好心提醒你的人。」


  「好心說不上,你在想些什麼我也不太想了解……」南余安站起身,腳尖掃了一下腳邊的樹葉,「溫至殊的死活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他呢,恐怕也該忘了我這個半途出現的無關人士。是生是死,不過輪迴。」人啊,有的時候就是要看開一點,沒有誰是非得誰不可得。這世上最深的感情,不是你願意為我死而是我願意與你一起死。


  而他和溫至殊,還沒到這個地步,所以最好呢,便是相互遺忘。


  「真是放得開呢,道士。」琴司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當初你應該帶走溫至殊,溫家這副模樣,遲早害死他。」


  「這是他的命。」南余安聲音沙啞,溫家是個什麼模樣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沒想過要幫助溫家,可是禍根埋得太深了,不是說他一次性就能拔除的。既然做不到,不如就看命了。


  琴司雙手握拳:「這不該是他的命!」


  「原來……你的目標是他。」南余安忽然抬眸,不帶任何錶情的目光落到了琴司的身上,「我很好奇,你盯上他的原因是什麼。」


  「你覺得呢?」琴司被南余安這麼一問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作何回答,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沒有想過。


  南余安的表情並不算友好,甚至很陰霾:「琴司,溫至殊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相信你肯定查了很多,你不該把他當做目標。」


  「那你就待在他的身邊啊,不是嗎?」琴司接了話差,「溫至殊他看著就是個經常遭遇危險的人。」


  「沒興趣。」南余安擺手,「過幾天,我就會離開空桑山,再也不會回來。這個地方,不過只是個短暫的停留所。」


  「你遇到的人也是嗎?他對你來說,也不過是旅途之中的一個過客?」琴司有些不太明白南余安,又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懂南余安。這個道士和他從前見到的都不太一樣,根本就沒有像他這樣的道士。這個人,就不該只是個道士。


  南余安有些想笑:「是的,每個人都只是過客。」他啊,不會和任何人走到最後,也不會和誰有太多的牽扯。他的命運讓他做不到去多關注別人的存在,也許溫至殊是特別的,但也只是特別而已。


  話都到這個地步了,琴司覺得也沒有什麼可以說下去的了,現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一些什麼,為什麼要逼著一個人去保護另一個人?溫至殊於他而言,又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我可以告訴你一切,聽完這一切,再決定吧,決定……溫至殊到底是不是你的過客。」琴司端坐在樹枝上,外頭,淺笑。


  南余安愣了一下,而後也學著琴司,盤腿坐在了樹梢上:「那要看你的故事說得吸引不吸引我了。」


  「溫家的事情太複雜,我不知從何說起,想來想去,還是從那個十九歲的少年說起吧,那個少年也永遠停留在了十九歲,他是我的主人……溫詠群。」琴司覺得有些記憶不過七八年,卻好像過了好久一樣,「他是溫家四子,他啊,大概是壞了,所以居然喜歡上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六弟,溫至殊。你瞧,這個大家庭多腐朽啊。」


  「溫瞿與溫尹,大張旗鼓地在一起;溫詠息十八歲與人私通生下一子,這才嫁了心定之人;溫詠群喜歡自己的弟弟,至死都不願放手;溫慕煙迷戀一隻妖怪,甚至到了瘋狂的地步;溫至殊……什麼都不曾做,心地善良的一個人卻被人詬病,被人厭惡,直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些什麼。」


  「這樣的溫家,可怕嗎?還是說,真的是旁人眼中的大家族?」


  「你知道嗎?溫尹騙了整個溫家,說自己被妖物詛咒,把溫瞿綁在了身邊。你知道嗎?溫瞿啊,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現在的溫瞿不過是套了一層皮的怪物。怪物你知道嗎?他不過是空桑山的一棵槐樹,羨慕溫瞿的臉,羨慕溫瞿能夠得到溫尹的喜愛,於是,他殺了溫瞿,奪走了溫瞿的皮奪走了本該屬於溫瞿的溫尹的愛奪走了溫瞿的身份奪走了溫瞿本該活得的名聲。不過是欺世盜名,只是披了一層皮的怪物,卻可以活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自在,享盡本該屬於溫瞿的一切好處。這樣的怪物,卻還要打著愛溫尹的旗幟,讓旁的人可憐他。」


  「沒有私心的人是不存在這個世界的,妖怪也是如此。但是,如果把自己的私心強加在別人的身上,那就是另外一種折磨。」南余安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妖怪他見多了,鳩佔鵲巢而已。而人也不見得有多正當,誰替了誰的位置,誰又奪走了誰的名譽,好一些的呢羞愧到不敢見他對不起的人;臉皮厚一些,說得直白一些,內心骯髒不堪的一些呢甚至把自己從別人那得到的好處去羞辱幫助到自己的人,以此來獲得獲勝的快感。


  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私心?這不叫私心,這叫野心。這樣的人,心都殘廢了,為何還要裝作是人?」琴司冷笑,「你也許不知道,我的主人有多瘋狂,多喜歡溫至殊。他不惜做一個偷窺狂,他的屋子裡都是溫至殊的畫,就連我的身上……」他掀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深深地刻著『溫至殊』三個字。


  「我是他最喜愛的古琴,他卻在我身上刻字,那個時候我就好想見一見溫至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溫詠群這般瘋狂。」琴司想起了什麼,忽然笑了出來,「但我沒想到,第一次見到溫至殊卻是他腳步不穩落入水中還被女子想救的場面,他那副落湯雞的落魄模樣以及被女子相救的窘迫模樣,我至今都忘不掉。」


  「所以你……」南余安其實也不驚訝了,「喜歡他吧?溫至殊,你很喜歡他啊。」


  「你不喜歡嗎?」琴司『呵』了一聲,「且不論相貌,光是他的性格已經品性,這樣的溫至殊難道不討喜?」


  有誰能說溫至殊不討喜嗎?

  南余安冷笑:「你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主人多好多好,到頭來,你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住。」


  「你一個道士,管住了自己的心嗎?」琴司指著南余安的胸口,嘲笑,「你沒資格說我。」


  「這就是你所說的全部?」南余安不太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結,說多了也不過是在做無力得辯解,這樣就難堪了。


  琴司搖搖頭:「以前如果說,溫瞿只是想得到現在擁有的一切,那麼現在的他便不是了。溫尹的懷疑,家庭成員的不和,這些都讓溫瞿幾近瘋狂。一個快要瘋掉的妖物,你覺得他會做出些什麼事情呢?」


  南余安忽然想起半個多月前的那個女屍,被吸干精血的模樣至今還歷歷在目,甚至偶爾做夢還是會想起,那具屍體的慘樣。


  「他開始殺人了?」南余安皺眉,「為了什麼?」


  「你不是妖自然不懂妖殺人的原因。」琴司收了笑,「我是古琴的化身,已有千年的年齡,根本不需要靠任何東西來維持自己的相貌。而溫瞿不是,他不過一棵槐樹精,他奪走了溫瞿的皮,自然需要精氣來維護。」


  南余安搖頭:「之前呢,之前十年可是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不會是因為我?還是說,是你的突然出現?」


  「都有原因。」琴司點頭,「之前槐樹精會隔一段時間就出去,目的是為了修鍊不讓那張皮脫落。而他這次回來,先是碰到了你,肯定每日里過得膽戰心驚。之後又有我的出現,身為同類,他還算是有些良心,對溫瞿有自責,所以想要把溫瞿的每一個家人都照顧好,所以不願意我接近溫慕煙。可惜,他是妖,即便做了十年的人依舊做不明白,人該如何與人相處。他的做法本身就是錯的,接下來只會錯上加錯。為了讓溫慕煙斷絕念頭,他甚至不惜多留了這麼長的時間。一張皮而已,貼著頂多只能貼上一個月到兩個月,沒辦法,只能頂風作案。」


  「說的真有意思。」南余安勾唇,「那也是殺了人,無可厚非。」


  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一個罪犯就不該為自己找任何理由。這個世上是不存在什麼理由的,情有可原這個成語本身就是錯誤的。既然知道是情有可原,就別妄想著逃脫自己犯下的罪責,那叫不負責任。


  「是啊……」琴司點頭,「那你可知道,溫至殊知道了這件事,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訴了他。」


  南余安腦子一熱,知道自己這是走不了了,恐怕他不會離開空桑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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