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橋頭輕舟,一眼如夢(3)
洗漱這件事情花了南余安不少時間,畢竟淋了一場大雨,背後的傷雖說當時做了處理但是並沒有完全好,這下子一沾水疼得他眉都抽了起來。
他伸手碰了碰那個傷,然後指尖哆嗦了一下,立馬收了回來。那是真疼,七月的天落了一身汗,更是疼得慌。
這一場澡,洗得他差點『哎哎』直喊。
「誒,至殊,我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個道士,臉沒看清,那身板倒是怪挺拔的。如果真給你驅邪,你可得有的受了。」正吃著葡萄的程釧欽忽然想起了南余安,於是笑嘻嘻開口,明顯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溫至殊愣了一下,而後瞪大雙眼表示十分之驚訝:「為什麼真有人會揭榜?腦子進水了?」
「所以是真的不明白,你裝病難道不是腦子進水?」鳳嵐冉挑眉,黝黑的臉襯托著他的一雙眼睛格外的明亮,裡邊盛滿了笑意,像是故意在挑釁一樣。
「我……」溫六公子覺得很委屈,他起初只是為了不再遭受自家大哥的鞭策才裝病,沒想到溫瞿就連裝病的他都不放過,沒辦法只好裝得再嚴重一些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頭髮,而後發現自己背後出了汗,黏答答的,「嗚哇,真的是……糟糕透了。」
從結果來看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卻也並沒有如溫至殊說得這麼糟糕。鳳嵐冉搖搖頭:「乾脆自首去吧,這樣可能責罰會輕一點。」
「是啊是啊。」程釧欽笑嘻嘻的,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要我說,你乾脆負荊請罪,溫家後山好像是有長野生荊條的吧?我免費給你取來。」
「滾邊而去。」溫至殊橫了他一眼,而後指著他手裡的一串葡萄,「還給我,那是我的慰問品,別吃,吐出來,你個狗崽子!」
程釧欽哪裡管他,抱著葡萄連連退後了幾步,笑:「六兒,你可別說,我是狗崽子你又是什麼?能和狗崽子聊天的狗?」
「滾吧你。」溫至殊伸腿想踢程釧欽,結果腿不夠長,掛在半空里,怪尷尬的。
鳳嵐冉扭頭假裝沒看到,實際上已經笑得肚子都開始疼了。
三個人從來都是如此,打打鬧鬧一起長大,有過吵架也有過鬧脾氣生悶氣,但一切都還好,沒有說誰離開誰,誰因為吵了架而不和而從此不再交流這樣的事情。
洗漱完畢后南余安就被接到了書房,算是正式和溫瞿見面了。
「你……」溫瞿手裡還拿著書,指尖停留在書頁上。
南余安搖搖頭:「這裡沒有妖物。」他抿唇,的確,自從來到這個溫家后,雖說氣氛有些奇怪,但是好在一片清爽,並沒有所謂的邪氣環繞。
溫瞿有些好笑,指尖一下又一下敲擊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我沒有說謊。」南余安抿唇,輕哼了一聲。溫瞿的表情那麼明顯,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得懂的,「溫家很安全。」也就是說,他這一次來溫家就是洗了個澡,什麼也沒做。
「話不是這麼說……」溫瞿『呵呵』兩聲,且不說溫至殊到底有沒有中了邪氣,溫尹這麼多年被鬼怪騷擾額角經常有淤血,那已然是既定的事實了,這人一來居然說沒有妖怪?可不就是胡說八道?
南余安搖頭:「沒有,真的。」
「你,真的懂驅邪避妖之術?還是說……不過是個江湖騙子?」溫瞿冷笑,手狠狠拍在了案桌上,猛地站了起來,「我溫家家大業大地位也不低,自然是不會對你一個山野之人痛下殺手的,承認自己的無用而已,也沒有什麼。」
「你錯了,我有沒有用不是你來定義的。」南余安覺得有錢人家的人當真是很難溝通,想必那位溫家六少爺也不是個什麼善類。
也是,這個世上是不可能會有那麼多好人會給他雨中送傘的。他捏緊手裡頭的油紙傘,臉上的表情僵硬了起來。
溫瞿眉一挑剛準備好自己的嗓子想沖著南余安大喊大叫用氣場來威懾南余安,卻被溫尹攔住。
「大哥!」溫尹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伸手拉住溫瞿,而後把內室給關上,「大師說沒有就沒有吧,總也不能強求人。小六的事……回頭再說吧。」
「這不是我說有沒有的事。」南余安看著兩兄弟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就覺著莫名不爽,說話也跟帶了刺一樣,莫名刺激人,「宅子里沒有就是沒有,說謊騙人是誰誰心裡有數,謊話到頭自然會不攻而破。」
「你什麼意思!」溫瞿本來被溫尹安撫下來了一點脾氣又上來了,腳一抬就要衝著南余安踹上去,還真以為是教訓自家弟弟,發了狠勁。
南余安眉一挑,往後退了兩步,躲了開來。他不是溫至殊,溫至殊見到溫瞿跟見到鬼一樣,怕得就差沒瑟瑟發抖了。這都多虧了小時候對溫瞿的印象,小時候溫至殊生下來的時候,母親難產死了,溫家老爺子自然是捨不得對這個老來得子的溫至殊嚴厲的,更別提說什麼嚴重的話。於是這才養得溫至殊從小囂張跋扈的性格。
回頭溫瞿瞧著自家小弟不對了,這才親自上了規矩。本來還一副混世魔王模樣的溫至殊剛開始還抵抗,結果溫瞿脾氣也倔,一言不合就開打,打得溫至殊『嗷嗷』直喊,住隔壁的程釧欽聽得直哆嗦,自己都怕。
這才養成了溫至殊如此害怕溫瞿的心態。
「意思就是這樣,沒什麼好說的了。」南余安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溫尹,而後轉身,推了門就出去了。
這地兒他不太想待了,再待下去他會瘋的。
出了書房他正巧碰上了等在門外的老管家,老管家一臉和藹的表情,臉上帶著笑:「這邊請。」
南余安抿唇,點點頭。
「大少爺少年時期就要管教六少爺,脾氣呢是被六少爺折騰壞的,他倒也不是什麼壞心腸的人。」老管家走在前頭,聲音沉穩,「大師呢也莫往心裡去,大師看著也不是什麼小肚雞腸之人,想來也不會多做計較吧?」
「唔。」南余安也沒做什麼應答,象徵性地點了點頭。這家人是個什麼樣,他沒興趣知道,現在的他只想快些離開。
從書房到大門口是要經過花園的,路線和溫至殊從房間跑出去是一樣的。於是,一個滿腹怒意一個鬼鬼祟祟,不經意之間碰上了面。
這事兒還真不怪溫至殊,本來他還忌憚自家大哥的存在,奈何他有兩個坑死人不償命的隊友,慫恿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自家大哥的意願。恩,很明顯,溫至殊是很樂意遵從兩個隊友的慫恿的。
花叢那邊有動靜,南余安真的只是下意識才會從腰間掏出小石子扔向花叢里那個動來動去的身影。
「嗚哇,疼。」溫至殊一下子直起了身,捂著自己被打中的腦門,面部表情十分猙獰。
程釧欽嚇了一跳,伸手想去拉溫至殊,哪裡想到鳳嵐冉也會上前去拉溫至殊。兩人身子都往溫至殊的方向傾,一下子就撞到了一起,腦門磕腦門,紛紛撞翻在地。
「啊。」南余安輕輕喊出口,面上的表情變了一個樣。對於溫至殊的長相,他記得十分清楚,這張臉辨識度實在是太高了,特別是一雙桃花眼,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六少爺這是脫離苦難了?」老管家額頭青筋直跳,看到如此活蹦亂跳的溫至殊自然也就明白了先前那副病弱嬌嬌的模樣是裝出來的。這段時間,溫家上上下下哪個不是為了他忙活?
溫至殊『哈哈』笑了笑,而後一把捂住額頭:「管家爺爺,我忽然覺得頭暈目眩誒,我可能還需要回去睡一睡,看來這妖祟還是沒有脫離我的身體啊。」說著,扭頭對翻倒在地的兩個人使眼色。
三個人廝混了十幾年,哪裡還不懂這些?立馬爬起來一人一邊扶住溫至殊,臉上立即擺出一臉擔憂的模樣。
「六兒,你可悠著點,別把身子骨給弄壞了。」程釧欽一把攬住溫至殊的腰,手指掐了一下溫至殊的腰間嫩肉,疼得溫至殊大眼瞪小眼,只差沒尖叫起來了。
鳳嵐冉咳嗽了兩聲,勉強憋住笑:「是的是的,可別把自己給搞壞了,那得多心疼老管家啊,」
老管家眉頭一抽,臉上的表情有些撐不住了:「那還煩請二位公子送我家六少回去休息休息。」
「這是自然。」說著,提溜著溫至殊,三個人一溜煙回了屋子。
溫至殊扭頭本想招呼老管家千萬別和溫瞿提起這事兒,一扭頭看到的卻是南余安手裡頭的那把油紙傘,傘面上的荷花越看越眼熟。
「……」娘喂,這麼眼熟的傘可不就是那天他遇到雨女時丟掉的傘?
回了屋子,溫至殊立馬抓著兩人的手臂,一臉驚恐:「我,我同你們說啊,我剛剛……好像……」好像看到那天的雨女了!他本想這麼說,而後想想又不對。這雨女雨女,起碼得是個女的,那人明顯不是女的!這,怎麼解釋?
「幹嘛?」程釧欽擰眉,看著一臉又是驚恐又是糾結的溫至殊,「你表情太恐怖了,換一個。」
溫至殊搖頭:「不是,我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但是,剛剛那個人……」
「哦,對了,剛剛那個人就是什麼道士,給你驅邪的。」程釧欽也想到了,然後點點頭,「就是我剛和你說的。」
「怎麼?」鳳嵐冉剛也看到了南余安,那人一清洗之後,整個人的相貌出來了之後竟覺得異常清爽,給人的感覺和之前那個邋遢的模樣完全不一樣。如果說之前的那位是給人一種強勢的氣場,那麼剛剛那樣的南余安給人就是一種溫和的感覺,即便臉上的表情根本說不上溫和,但渾身的氣場卻全都收了起來。
溫至殊抿唇:「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哎,你們可還記得我前些日子跟你們說我看到的雨女?」他搖頭晃腦的,然後一拍桌子,「就是他,你們知道嗎?雖然這樣說出來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我不可能記錯的。就算記不得他的臉,那把傘那麼丑我記得比誰都清楚。」
「……」程釧欽被他搞糊塗了,「雨女……不是女的?」
鳳嵐冉扶額:「你那天……是不是被嚇壞了,所以根本沒看清楚對方是不是雨女?」
「恩……大概吧。」溫至殊覺得十分尷尬,雖說大家都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但是自尊好歹還是要有一點的。這,直接讓他承認他慫,那得要有多大的勇氣啊?!
程釧欽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肚子疼得慌,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雖然溫至殊那怕死的性格在三人之間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是看到溫至殊這副模樣,還是覺得很搞笑,笑到……沒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