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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情至荼蘼,生死蒼茫(1)

  孟婆的話響徹在所有人的耳邊,每個人都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後畢依舊推攮著纏綠、薛依舊臉色蒼白與傾洹對峙。這四個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


  扶著門框才能險險站穩的司命覺著很後悔,與其讓他后伏羲對著干,倒不如讓他死在原罪牢來得快活一些。


  「你們……?」孟婆嘆了口氣,無可奈何。有些事情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卻不願擺在明面上。


  是生還是死,且看他們幾人的造化了。


  帝止手裡握著寒鐵鎖鏈,半倚在牢門上,目光深邃。他有些羨慕纏綠,從很久很久之前。可是,他又很可憐纏綠,那樣的一個人卻……好景不長。


  誰也不能阻止命運的齒輪推進,誰也不能逃脫這生死的離別。


  午夜,對峙了許久的薛和傾洹依舊站在院子里。


  「你說,當年的事情如果你同我說了,也許根本不會落得如今這個地步。傾洹,你終究害慘了我們。」薛的臉色十分不好。


  「我不後悔,當年我既然敢做就猜到會有這樣一天。」傾洹伸手摸了摸薛的右臂,「誰傷的你?」


  薛抿唇:「蓮愫。她……已經是墮仙了。」


  「墮仙?還真有這樣的存在?」傾洹笑,瞳孔深邃。這笑根本算不上是笑,只是扯嘴角而已。他忽而想起了許久之前的事,那日宋洵初初來到他的府邸,蓮愫追著他問他是否忘了那三世的情緣。


  他當時怎麼說來著?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知道,他肯定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其實他和蓮愫根本沒有她口中所說的情緣,哪裡來的記得與忘記?從頭到尾,他想抓住的只有宋洵,只有薛。


  「我覺得她,很可憐。」薛抿了抿唇,伸手指著自己,「自然,我也很可憐,被你蒙在鼓裡這麼久。你說,你早就知道那是我你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為什麼不同我說?為什麼讓我一個人自己在那裡忙活得跟個傻子一樣?」


  傾洹伸手拉過薛指著自己的手指:「正如你所說的,我既然做了那些事自然是沒猜到你會去做那些胡亂的事情的。你也怪膽大,偷了自己的命格簿……」


  「別騙我了。」薛頭撞了一下傾洹的頭,他其實要比傾洹高上一些,這一撞,蹭到了他的眼睛,自己受罪了,「那命格簿……你其實早就換過了吧?」


  「不然,你哪能那麼容易就拿到?」傾洹揉了揉薛蹭到的眼睛,不過是一本假的,司命和薛都以為是真的,緊張得跟個什麼一樣,「其實,我當時不過是想騙過司命,哪裡想得到一向跟個清心寡欲的和尚的你發了瘋?」


  薛想了想,而後笑:「那你同我說一說,你是何時歡喜我的?」


  「一直。」傾洹也笑,「從你還是溫至殊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你,後來你成了薛成了地府十殿……」我還是很喜歡你,很喜歡,喜歡到不知所措,甚至想逆天改命。


  後面的這些話不說也明白。


  「你成了仙,我還以為……」薛抽了一下鼻子,「所以當年你是特意許了蓮愫那個所謂的三生三世?」


  「其實之前我一直在想,該怎麼才能讓你擺脫地府十殿的身份。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我碰上了蓮愫,她於我有恩,那時我才想起這偷梁換柱的辦法,卻沒想到竟是如此順利,你果真沒讓我失望。」傾洹當年不過是想著冒險試一試,一不小心就真的創造出了宋洵這個人,也算是可喜可賀了。


  薛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我覺得,很奇怪,命格簿向來是伏羲握在手裡的,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個人他不知道回不去管。這一點,無法解釋。還有……」他眸子低垂,「蓮愫本來快被我和孟婆兩人制服,卻沒想到伏羲帶走了她。」


  「恩?」傾洹也沒想到,「怪不得……」他看了看正在屋子裡頭不知道忙活什麼的孟婆,難怪一上來就說了不得。


  「怎麼說呢……」薛勾唇,「恐怕是大難臨頭了。」


  一場浩劫要落到這幾個人身上,連帶著九千年前犯了錯的孟婆。只是,他們真的做錯了嗎?

  薛想不明白,當年的孟婆做錯了什麼?如今的他和傾洹又做錯了什麼?生死不明的江君涸做錯了什麼?隱居的魔族又做錯了什麼?章莪山的畢文鳥做錯了什麼?如今卧病在床的游羽又做錯了什麼?

  是的,也許纏綠做錯了,錯在不該有一個異於常人的大腦,他不該那般聰慧。是的,畢也錯了,他不該摻和這件事。是的,司命是錯了,他不該一時心軟,縱容他們。


  於是,伏羲要制裁他們。


  「薛,我曾經在想,即便沒有你我也可以好好地活著。」傾洹緩緩開口,「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你與我,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關係,即便是殊途,也該是同歸。」


  「還沒死呢,說這些做什麼。」薛搖搖頭,「我同你說說我的秘密。」


  清晨踩著露水回來的他聽到了傾洹的陳情的確很震驚,震驚到他甚至忘了自個兒也要說一說自己的秘密。


  「我很想你,在我只是地府十殿的時候,我每一日做的事情除了想念你再想不到其他。」薛想到了自己這七千年來的處境,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等待著,下一次的見面。有的時候他甚至魔怔了,恨不得喝了孟婆湯走上往生橋。


  自然,那些他只能想一想。


  傾洹伸手,懷抱大張:「薛,我知道宋洵是你,從頭至尾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也知道,薛你有多喜歡我。」


  他這一輩子只喜歡過這樣的一個人,一雙桃花眼把他深深鎖在了裡面,讓他再也不能逃脫。


  也許是真的以為死到臨頭了,所以那些曾經堅守的自尊堅守的難以言說這個時候反而清晰了很多,很多話都能這樣自然而然說出來了。


  五百年前,傾洹想,他很慶幸。那時,面對著對他若即若離的薛,他恐慌,恐慌到慌不擇路去向伏羲攤牌。當這樣的情感表露出來,伏羲留給他的只有一道背影以及……二十一道天雷。


  滾滾天雷砸在他的身上,他硬氣地接了下來。是的,正是這些天雷給他送來了蓮愫。


  他想,既然地府十殿不能同他在一起,那換一個身份呢?這樣的想法一出現,就是傾洹本身也嚇了一跳,但是他願意去嘗試一下。


  什麼許下三生三世的報恩,什麼偷換命格簿,什麼捏造一個並不存在的人。


  這些他足足做了很久,捏造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自然需要不短的時間。三世為人,三世恨情。他妄圖把薛的魂魄鎖在宋洵的身體里,讓薛再出不來。他知道他做過頭了,但他沒想到的是,心灰意冷的宋洵竟然想要躲在地府,那他做的這一切都白費了。因而才有了那第四世。


  他甚至欺騙了知道實情的淵,他騙他,說是要把薛從這場妄念之中抽離出來,不……怎麼可能?他自己都出不來,怎麼可能會願意讓薛從這場執念之中抽身?


  『溫至殊』三個字就像是一根刺,刺在了南余安的心頭。所以,即便南余安成了傾洹,也不能放過成了薛的溫至殊。


  他抱緊薛,這一段他沒有告訴薛,他也不想說出來。他不希望自己的這些惡毒執念牽絆薛,也不希望毀了現在的這一切。


  七千年來,這一切都很簡單,他不過是要把薛留在身邊,能夠一起攜手夕陽。


  畢趴在窗戶上,看著那兩人覺得意外地凄涼。這兩個人做了太多的事情,只是為了那一隅安寧。


  「看什麼?」纏綠站在他的身後,說話超乎尋常的溫柔。


  「我在想,地府裡頭的人真可憐。」畢指了指薛又指了指自己,「他與我,可憐到迫不得已變得強大。」


  纏綠明白畢說得是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琢磨了一會兒,決定換個話題:「聽說,你以前喜歡過西海的那個小公主?」


  「恩,做什麼?」畢扭頭,卻聽『噔』的一聲,一柄油紙傘被撐開,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纏綠已然把他拉扯到了懷裡。


  「那年,聽說你就是這樣愛上了那個姑娘……」纏綠唇角含著笑,瞳孔里都溢滿了笑意,「現在呢?你……喜歡我嗎?」


  畢愣了很久,然後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個姑娘,悲傷溢出胸口:「不喜歡,我不是斷袖。」


  「那就好。」纏綠放開畢,一臉驕傲,「幸好,你不是斷袖,不然我該多危險?」


  「你很安全的。」畢抽了一下嘴角,然後指著傘,「屋子裡撐傘那是長不高的。」


  纏綠『哈哈』大笑,然後惡作劇地把傘撐到畢的頭頂:「那也合該是你長不高。」


  畢推著他的手:「拿開,我還能長。」


  「哈哈,你不可能的。」自然而然地就鬧了起來。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知道我也知道,只是誰也不戳破。


  沒一會兒,鬧了一天的幾個人都有些撐不住,紛紛回了屋子裡要休息,畢更是一副大爺的模樣,鬧的幾個人眉開眼笑。游羽的病情和司命的傷勢都漸漸好轉,這也算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了。


  於是,大家都睡下了,月上樹梢了,人也就約……樹梢。


  「最後一件事……」女子站在樹梢上,之間縈繞著綠光,眉間菱形的印記閃著紅色的光芒,「纏綠,最後一件事你完成了,我就放過你。」


  纏綠冷笑,看著明顯透著狼狽模樣的女子:「蓮愫,你要知道,我從來不需要你放過。」


  「你!」蓮愫咬牙,白凈的牙齒咬在下唇上,血絲滲透,「殺了薛,殺了他!」


  「沒聽懂嗎?」纏綠冷哼,綠矣已然出鞘,「最後一件事你該求我……放了你!」


  蓮愫倒退一步,而後惡狠狠開口:「你會後悔的,會為你的選擇付出代價的。」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悲,作為一個惡人的可悲。


  她知道,現在的她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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