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鮮衣怒馬,抱琴輕許(5)
江君涸與罔緹都身負重傷,趕起路來自然是慢了一些。但,再慢,不過也就五六日,便趕到了通黯山,趕回了魔族。
「不知少主今日回宮,屬下可是來遲了?」一個沒有眉毛的中年男子勾著黑沉沉的唇,朝著江君涸抱拳,嘴上說著歉意的話,但表情完全一副『我看不爽你』的樣子。
江君涸挑眉,狐狸眼笑眯了起來:「啊呀,左長老說笑了。本少主也是剛到,您來得正是時候,正好可以扶著受傷的我……」他特意強調了一下『受傷』,好似旁人聽不見一樣。
那左護法眉頭抽了一下,扯了一個笑:「少主受傷了?」
「可不是?被人一路追殺,怎麼著也得有些損失的。」江君涸抽出了別在腰間的扇子,然後展開擋住了自己下半張臉,「這族內可還好?」
左護法接著笑,黑沉沉的唇卻有些抖動:「勞少主費心了,一切都好。」說著,他把手伸了出去準備去扶江君涸。誰知江君涸看都沒看他的手一眼,徑直走了過去,撞開了他的手。
這下子,連罔緹都有些想笑了。
「少主?」左護法尚且還伸著手,略有些尷尬地看著江君涸。
江君涸扭頭,輕輕搖著扇子,狐狸眼掃了一下他的手:「啊呀,護法的手怎麼還真伸出來了?護法都一把年紀了,自己都走不穩當了,君涸豈敢讓您老來攙扶我?這可不是大不敬了么?!君涸可是不敢的,以下犯上什麼的。」
一番話,說得左護法臉是紅了白白了紅最後轉為黑。
他收回手,抱拳:「少主有心就好。」
「呵。」江君涸輕笑一聲,轉身走了進去。
罔緹本還為了憋笑而努力著,見江君涸要走,連忙也跟了上去。這魔族他可不熟,不跟著江君涸到時候走丟了,那可是要不得了的。
一隻手忽然攔在了他的面前,他垂眸去看。那隻手乾枯得不像樣,指甲呈灰黑色還很長很尖銳,看著怪滲人的。
「什麼意思?」江君涸雖說是背對著他們的,卻還是停下了腳步,問話。
「這是外人吧?少主,我魔族向來不歡迎外人……況且……」左護法笑得陰沉沉地,似乎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壞人一般。
「你所說的是外人……而他……」江君涸轉過身,走至罔緹身邊,攔住他的肩膀,「是我兄弟,可算不上外人吧?」
「呵,少主得理。」說著,他退至一邊,一雙黑壓壓的眼睛卻盯著罔緹,頗有深意。
罔緹倒也識相,朝著左護法略微一笑,便目不斜視地跟在江君涸身後一路朝著正宮殿走去。
內部相爭什麼的,他懂得不是很多。但他也總是知道的,實力相當的兩方,只要有一方先露出破綻,那天平就會傾倒。更何況……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立在原地的左護法以及站在他身後的幾人,只怕是這兩人的實力還拉了差距的。
「我也就耍耍嘴皮子……」走在前面的江君涸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若真要是開戰,我贏的幾率恐怕很低。」
罔緹抿了抿唇,搖搖頭:「別想多了,你可是少主。」
少主?是啊,他還是少主,在身份上可是壓了那個左護法一個層面的。
「啊……你可真樂觀啊,罔緹兄。」江君涸笑,眉眼彎彎。
罔緹聳肩,也笑:「能不樂觀么?我的手可是要靠你了。」
賭一把,他願意隨江君涸來這魔族就是把自己的命作為賭注了的。這一場dubo,他只能贏不能輸。
說來,他也不會輸吧?
衡景和穆執回到蜀山的時候已是兩天後,二人剛到蜀山正門口,不待人前來查看,二人紛紛昏厥。
而也就是這日,大師傅飛升,成了仙,蜀山由二師父褐玫真人接管。
衡景與穆執二人身上無傷,只是脫了力。二人多日飲食較少,加之走了兩天一夜的路程,便是沒傷也得折騰出病來。
褐玫給二人以真氣相治,雖說不是難事,但中途總也會分神。他知道,若非事出有變,罔緹就不該不回來。
蜀山上下都知,當年是他撿回被丟在蜀山腳下的罔緹。雖說他未曾照料過罔緹,卻也是他給罔緹取得名,就連白靳也是他親自為罔緹鍛造送予他的十五歲生辰禮物。
可想而知,罔緹是他的命。
如今,三個徒弟只回來兩個,不回來的還是他最親近的罔緹。他的心有多痛,旁人是不得知的。
衡景比穆執醒的早上些許,一睜眼,先是朦朦朧朧了一會兒,隨即想到了什麼,垂了眸子,渾身發顫。
他顫顫巍巍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想下床,手沒撐住,人從床上滾落了下來,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門口守著的幾個師弟聽到了聲響紛紛沖了進來,見他們的師兄趴在地上,表情痛苦,大驚。
「師兄!」率先衝上來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少年,身子骨弱得很,一身的藥草味兒。
衡景一手搭上那師弟的手,借著他的力緩緩站了起來:「陸映師弟,快帶我……去見大師傅。」
「師兄,大師傅飛升了。」陸映替衡景拍了拍衣上的贓物。
「……!」衡景微微發愣了一下,然後表情變得更加崩潰,「二師父,帶我去見二師父……我……」
「別說了,你快些躺著吧。」褐玫從屋外走了進來,上了年紀的他一夜之間又多添了幾根白髮。
衡景一見他,腿一發顫,『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緊跟著,他又連磕了幾個響頭,一聲比一聲響亮。
陸映沒拉住他,也只能隨著他磕了。
「二師父,衡景對不住您!」衡景的聲音在發抖,尾音裡帶上了顫抖,「罔緹師弟他……命喪懸崖……是我,是我這個做師兄的錯!」
「!」眾師兄弟一驚,臉上皆是不可思議地表情,站在一邊的陸映更是驚恐。
他那上躥下跳,天不怕地不怕的罔緹師兄,就這麼……沒了?!沒了……
「衡……衡景啊,莫怪你自己。」褐玫雖說已猜測到了七八成,如今從衡景嘴裡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番光景,「命數……那孩子……」他也不知道該接著說些什麼,說至一半,卻又沒了話。
衡景哪裡聽得進去什麼『不怪他』的話,滿腦子都是『我要贖罪』的想法,恨不得二師父此刻拿著戒鞭好好抽他一頓,才甘心。
「你且好生休息著吧。」褐玫也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面上卻濕了一片。
白髮人送黑髮人,此生莫大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