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府擺渡,不過此心
地府近日來了個新的擺渡人,相貌上等,工作勤懇,任勞任怨,簡直是地府第一勞模。唯一不好的便是,這人表情冷硬,看誰都一副欠了他幾萬兩的樣子,讓眾女鬼只可遠觀不可近看。
「誒,你瞧,又嚇走了個美女。」少年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拍著身邊掌蒿的男子,一臉惋惜。
男子眼皮都沒動一下,硬生生開口:「非得我提醒你,她們已經死了,嗎?」
少年嘴皮一抽,把酒壺狠狠往船上一放:「哎喲,我說宋洵啊,你都來地府這麼久了,能不能別總想著自己還是人啊?」
宋洵拍開少年的手,黑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看著少年:「淵,我知道,我死了。」
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像是一個木偶在陳述著一件事實。
淵眉頭一抽,看著宋洵毫無波瀾的瞳孔許久,最後幾不可微地嘆了一口氣:「宋洵,你是我見過最稱職的擺渡人。」他把手伸進忘川河之中,抬頭笑,「幾萬年了,我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擺渡人,也有如你一般心如死灰的,想要一直做擺渡人做下去的。但是啊,他們還是走了,拋棄了我……」
宋洵垂頭看著與忘川河融為一體的淵,伸手摸著淵蒼白的臉:「我不會的。」
「誰知道呢?」淵淡笑,身影融入了忘川河。
淵是忘川河孕育出的鬼怪,卻又稱不上是鬼怪。宋洵來地府的第一天認識的第一個鬼怪便是淵。
宋洵蹲下身子,看著黑沉沉的忘川河。
走?怎麼可能?他要走去哪兒呢?哪裡還容得下他?
所以啊,淵,我不會走的,真的。
「阿洵……」遠處似是有人在呼喚他,他渾身一個激靈,僵硬著抬頭,瞧見的是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
男子手執一柄玉骨扇,青絲高高挽起,髮帶搭在肩上,腰間一枚月牙玉石看著甚是廉價。
宋洵的瞳孔有了波瀾,然後是他生硬的表情開始鬆動。他蠕動著嘴唇,淺淺喚了一句:「師傅……」
這一聲『師傅』似是帶了萬重劫難,令聽者眉頭緊鎖。
「阿洵,你來得可真是太晚了。」男子淺淺笑著,扇子微微擺動,揚起了他的青絲。
宋洵擺正心思,看著男子:「晚?你在等我?」
「等了很久。」男子點頭,眉眼一如當年那樣溫睦。
「為何等我?」
「等你需要理由嗎?」
宋洵忽而笑了出來,眼珠子滲出了眼眶:「是啊,陸禾笙,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的,我怎麼給忘了?哦,不對,你不是陸禾笙……」宋洵握著竹蒿的手青筋直跳,「你是九天之上的神,是神……」
男子身形一頓,轉了話題:「為何不投胎?」
「為何要投胎?」宋洵反問,「你三世歷劫已經結束了,還管著我作甚?!」
男子嘆了一口氣,飛身至宋洵的船上,直視著宋洵:「阿洵,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說著他伸手摸了摸宋洵的頭,「我是你的師傅,儘管只有短短的一世……但是我依然想讓你好好地。」
「呵。」宋洵打掉男子的手,「你不過是怕我纏著你罷了。你且放心,你是神,我是鬼怪,你我……已經再也扯不到一起了。我恨你也罷,你厭我也罷,你我自此陌路。」。
「阿洵,你做事總是這麼決絕。」男子搖了搖頭,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我想要的不過是求你一世安穩,你只知這一世與我師徒,不知……阿洵,只需要再輪迴一世,一切就會結束了,相信我,好嗎?」
宋洵的眼睛黑沉沉的,他死死看著男子,臉上冷硬地表情漸漸崩塌,絕望爬上了他的心頭:「再輪迴一世?你……非得讓我忘記你嗎?」
男子沒說話。
「好!好!好!」宋洵連說三個好,「依你,師傅,一切都依你。這樣……可好?」
宋洵到底還是走了,進了輪迴。
「何必呢?」淵端坐在船上,「傾洹,你何必這樣呢?」。
男子望著宋洵的背影:「淵,是我把他拉入這場妄念,我就該幫他斷了這些本不該出現在他命格之中的執念。」
「傾洹,他不過是想記著你,你如此決絕,倒真是符合了九天上神的身份了。」淵冷笑,他生平最看不慣的便是冷血無情的上神。
「執念太深,終入魔道。」傾洹搖搖頭,轉身看著仰躺在船上的淵,「多謝你這幾日的照料。」
「不必。」淵閉上了眼,「我不過是無聊,恰好他來了。」
忘川河之中的萬年光陰真的太過漫長了,他不老不死,送走一個擺渡人再等待著下一個擺渡人。
啊,下一個擺渡人會什麼時候來呢?他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淵想,也許這是他近日來得一切生活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