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決戰

  羽陽親征,雖面上說著要把國事交給夜風,事實她比誰都明白,在還沒弄清夜風身份之前,他根本沒有任何實權,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夜風冒險,用國家的擔子來留下他,這是她唯一的辦法。


  她早已安排好,讓棠華從嵐綾身上問清一切,在適當的時機,讓夜風恢復清白。


  把嵐綾留在自己的寢宮一夜,棠華夫人終於問明白了一切。


  次日清晨,棠華召來眾官,讓嵐綾當著所有人的面解釋清楚夜風的身份。


  她沒讓夜風到場,獨自坐在葉歸殿王座旁的位置,命:「嵐綾,開始吧。」


  頂著眾人熾熱的目光,嵐綾勇敢站到殿下,站到眾臣面前,開口說到:「……我想,大家應該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甚至會覺得,我也是景淵陰謀的一部分,畢竟我並不是萬亭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嵐綾不強求所有人都相信我今日說的話,但是非曲直,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這裡,我必須一五一十告訴大家。」


  她回頭看了一眼棠華,棠華向她點頭示意,她才回過身來,在一片似乎是期待的目光中宣布:「景淵的身份很簡單,他的確是安卡拉姆的國王,他也的確是後來的蒼越,之所以是『後來』的蒼越,是因為……真正的伏芝蒼越早就已經被殺了。」


  眾人聽后十分震驚,嵐綾頂著議論紛紛的聲音,提高音量繼續說道:「伏芝瓔聖女確實是安卡拉姆公主程月影。當年安卡拉姆國王程景淵與情婦生下一女,偷偷藏於市井養至三歲,被王后發現,大鬧一場。迫於群臣壓力,他啟程帶著月影公主離開了安卡拉姆,一路在赤域停留數周,實在想不到辦法安置月影公主,此時,他想起萬亭那個喜愛雲遊的伏芝家族長伏芝蒼越,他找到在凱復城停留的伏芝蒼越,殺了他,把自己的靈魂置入伏芝蒼越這具空殼,從此成為那個神秘的安卡拉姆國王,同時也是伏芝家族族長。如此一來,他既能掌握萬亭和安卡拉姆的大局,更能繼續以養父的身份作為月影公主的父親。」


  棠華鬆了一大口氣,當年蒼越帶著瓔瓔回到濁立時,瓔瓔還只有三歲,而此時盈袖夫人的肚子里正懷著快要出生的夜空,夜空與夜風,他們真的是伏芝家的後代。


  殿上一些老臣,聽到真正的伏芝蒼越早已被殺,忍不住老淚縱橫,他們堅信蒼越這樣的人並不可能叛變,在今日,也算還給蒼越一個死後的清白了。一些質疑的聲音冒出,被這些蒼越的老友攔下了,他們願意相信嵐綾說的話,因為只有這樣,那個叫伏芝蒼越的男人,才能得以一證清白。


  一陣激烈的討論之後,質疑的聲音漸漸消退,棠華一錘定音,宣布:「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夜風王夫的身份,大家必不要再質疑了,別傷了一心為了萬亭,為了陛下的人心啊……」


  此時,不論老少,群臣皆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待群臣離去,棠華走到嵐綾面前,問她:「為何要幫萬亭?」


  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向她行了個禮,回答:「亦安死後,那個屬於安卡拉姆的嵐綾也已經死了,我厭倦了做一個傀儡,厭倦那個充滿陰謀與血腥的國度。如果說我有什麼私心的話,那也就是燈伊了,他是亦安唯一的孩子,而他現在已經是際家族族長的孩子,幫萬亭,就是在幫際家,就是在幫燈伊,就是在幫亦安……公主,燈伊,他還好嗎?」


  「……星辰和他的母親都很疼他,放心吧,他健健康康,每一天都無憂無慮地成長著。」


  「謝謝公主,謝謝星辰族長。」


  棠華一聲嘆息,背過身去,對她說到:「你走吧……」


  「走?公主,你不怕我今日所說的都是假的,所做的都是陰謀么?」


  「別小看本公主了,我還沒有老到分不清真假,嵐綾,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走吧,以後在我們萬亭生活也大可。」


  「……」


  嵐綾跪地,向棠華行了大禮,隨後起身離開了葉歸殿。


  再次回到這裡,仍然是一片荒蕪之景。


  慶幸的是萬亭及時發出警告,居民們閉門不出,四冥騎士席捲過的地方都只是壞了一些花草樹木,屋子稍微有些損失罷了。


  程景淵就這麼帶著伏芝瓔,乘著幽冥之氣,一路往西飛去,羽陽他們就這麼追了一路,終是來到了赤域腹地。


  羽陽和羅陽停了下來休整隊伍,她望著一望無際的荒地,從未這麼無力過,再往前就是兩國邊境,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她輕嘆一口氣,對身後的羅陽說:「軍隊趕不上他們的速度,我幻一尾巨龍,自己去追吧。」


  「不行!」羅陽馬上阻止了她,「羽陽,決不能這麼冒險。」


  「我知道他在哪,我知道,他對我有殺心,只要我出現,他一定會停下腳步與我決鬥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你去冒這個險,出門前我答應過夜風,一定會平安把你送回去。」


  「二哥……我真的……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不能讓瓔瓔就這麼被帶走!」


  「……」羅陽沉默了,搖搖頭,背過身子,對人群中喊道:「你來勸她吧,本將軍人微言輕,說不動陛下。」


  「誰?」羽陽抬眼往人群中望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泠……泠天……」


  他雙手抱在胸前,看了看羅陽,再看看她,問:「無論如何,你都要去?」


  她先是一愣,還處在泠天竟是一路跟著她的吃驚之中,半天才回過神來,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嗯,我一定要去!」


  泠天撓撓頭,一副拿她沒辦法樣子,居然還揚起嘴角笑了,拍拍羅陽的肩膀,說:「二哥,你帶著他們儘快趕上,我和羽陽先走一步。」


  「誒?等……」


  沒等羅陽反應過來,泠天早已喚出風靈,帶著她趕到遠處去了。羅陽急得抓耳撓腮,出發前泠天偷偷跟上,他還以為能多個勸阻的幫手,沒想到竟是鬧在了一起。


  帶著羽陽乘著自己的風靈飛了好一段距離,羽陽才開口問他:「你……你怎麼跟著來了?」


  「我不是你的護衛么?」


  「可……」


  「如果今天就這麼放走了瓔瓔,未來,你一定會發起對安卡拉姆的戰爭吧?」


  「……」雖然羽陽不想承認,但的確如果今天沒有救下瓔瓔,兩國必然免不了再一次大戰。


  「你不會希望生靈塗炭,但就算是為了萬亭的未來,你一定還是會這麼做,我不希望你所期待的未來變得晦暗,只有無盡的爭鬥,救下瓔瓔,殺了景淵,這是救贖未來唯一的機會了。」


  「泠天……」


  「羽陽……我的風靈很弱……你……你來接一下。」


  「啊!對不起對不起!」


  羽陽這才發現他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忙幻出一尾巨龍,帶著他騎在龍背上飛去,速度也比泠天簡陋的風靈快了不止一倍。


  追出一段很遠的距離,藉助著胸前那塊藍色玉石,羽陽終於感知到了景淵的氣息。


  「泠天!你從背後留住景淵,我到前面去斬殺騎兵!」


  「好。」


  兩人分頭行動,羽陽加速衝到了騎兵列陣的最前,幻出詡清扇與拜同刃,二話不說朝眼前的遠古幽冥殺去,她巧妙地躲避著數量眾多的騎兵進攻,抓準時機,在四冥騎兵朝她攻來時閃避開,用拜同一擊刺入它的身體,被刺中的四冥騎兵哀嚎著化為了灰煙。


  此時,泠天不偏不倚落在景淵面前,景淵停下了腳步,看著泠天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一聲哼笑:「只有你和諾嘉羽陽?也敢來攔我?」


  「足夠了。」


  景淵看著遠處被羽陽一一刺殺的四冥騎兵,心中又急又氣,幻出劍就朝泠天殺去,泠天也幻出劍來,可景淵並不是什麼簡單的劍士,比起劍,他更擅長用靈術進攻,一邊與泠天交鋒,一邊幻出冰劍從各個角度飛向泠天,泠天艱難地應付著,他自知自己並不能撐過多久,但為了給羽陽爭取時間解決騎兵,他必須突破自己的極限,逼自己與景淵一戰。


  當羽陽解決掉絕大多數四冥騎兵的時候,她已經連揮刃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硬撐起身體,朝那些四冥騎兵衝過去,大喊一聲,一次刺殺十多個四冥騎兵,轉身看著朝她衝來的最後一個,露出鬆一口氣的笑容,在它距離自己僅剩一個拳頭的距離時,不偏不倚地給了它一擊,那個四冥騎兵瞬間化為了灰煙,她喘著粗氣,騎著龍背落在了景淵身後。


  看著突然出現的羽陽,景淵這才發現,自己僅剩下身邊的幾個騎兵,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憤怒的質問:「是誰告訴你們消滅四冥騎兵的方法?!」


  羽陽只是一笑,兩人都沒有回答。


  景淵終於是被激怒了,收回自己的劍,喚出他的法杖,幻出一道雷電朝泠天攻去。泠天握緊幻出的燚牙槍,同樣擊出了一道雷電,兩道力量碰撞在一起,碰出了刺眼的火花。


  「諾嘉羽陽!你可知道,我不恨那個砍斷我手臂的臭小子,我也不恨殺了我兒子的際長雲,我恨的,只有你!似你這樣低賤的人,竟敢讓我的月影如此臣服,我,絕不會饒了你!」


  「廢話少說,交出瓔瓔。」


  「閉嘴!她不叫伏芝瓔!!!」


  他怒吼著加大了進攻的力度,羽陽在詡清扇上幻出火焰,朝景淵攻去,景淵輕鬆用一個側身躲開,再幻出多束冰劍朝兩人分別飛去。三人的靈術激烈地交織著,羽陽和泠天的力量加起來與他不相上下。景淵表情並不輕鬆,泠天一人他足以應付,羽陽雖已損耗巨大,已沒有平日三分之一的力量,可他們兩人合作起來,他根本無法應付,只能是先攻破其中一個,泠天手中的燚牙槍是個難對付的東西,他必須集中精力才能應付得來,而羽陽剛剛經歷一場惡戰,拜同刃已經把她的靈力磨得見底了,他決定從羽陽先下手。


  他故意把三人的戰局引到守著瓔瓔的四冥騎兵身邊,幻出風靈術趁著羽陽不備把她打倒在四冥騎兵身邊,再把自己的背後留給了羽陽,一心進攻泠天。


  羽陽被打倒在地,爬起身時看到身邊站著的四冥騎兵竟是一動不動,她這時才發現,只要景淵不給指令,四冥騎兵只會一心去完成他的上一個指令。她忙幻出拜同,輕鬆地擊倒了那個抱著瓔瓔的四冥騎兵,瞬間收起拜同,準備接住落下的瓔瓔。


  「太好了……」


  然而就在她伸出雙手時,一支冰劍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她的腹部,她嘔出一大口鮮血,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羽陽!」


  見羽陽受了重傷,泠天原本毫不猶豫的進攻頓時亂了陣腳,景淵趁著這個機會,射出另一支冰劍,泠天閃避開來,還是被刺中了左手,他手中緊握的燚牙槍順著張開的手掌滑落消失了。


  他咬著牙,拔出了那支冰劍,用右手拔出了自己的劍,大喊一聲朝景淵攻去。景淵淡淡一笑,又射出幾隻冰劍,泠天揮劍擋下了一些,但是他的左腿和腰部還是被冰劍刺中了。景淵看著跪倒在地的泠天,大笑了起來。


  「際泠天,你的確很強,可你和我兒子夜風一樣,都有個巨大的弱點,那就是情,為情牽絆的人在強大的敵人面前,只能是死!」


  他硬咬著牙,握緊右手的劍,硬生生地站了起來。


  「你的廢話,怎麼那麼多。」


  「哼,命真硬。」景淵輕哼一聲,又射出了幾隻冰劍,可泠天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此時他的身上又中了五六支冰劍,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他倒在地上,不再動彈了。


  「哈哈哈哈,諾嘉羽陽你看到了嗎?!這場戰爭,是我贏了。」景淵轉過身,看著暈在地上的羽陽大笑著。


  然而,他並不知道,那個叫作際泠天的男人,他的命,比他想的還要硬上千倍。


  泠天努力睜開眼,看著倒在地上的羽陽,他放下了一直緊握在右手的劍,幻出了燚牙槍,努力止住手上噴涌著鮮血的傷帶來的顫抖,對準景淵的頭,奮起自己的最後一絲靈力與力量,握緊了燚牙槍。一道雷電從燚牙槍中射出,穿過了景淵的後腦,穿破了他的額頭。他瞪大了雙眼,連一聲哀嚎都沒有,倒在了地上。


  泠天虛弱地喘著氣,露出了笑容,他努力地朝羽陽身邊爬過去,即使是一絲一毫的接近,他也堅持著,即使他身上隨處都是的傷口不停地淌著血,他也堅持著,身上的傷口在地上被拖拽著,一點點撕裂開來,他看著自己殘缺的手臂,卻一絲恐懼都不曾有過,他一點一點地靠近,爬向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身邊,終於,握住了她的手。


  他閉上眼,用盡全力想使出水靈術護住羽陽身上的傷,此時他才發現,他連一絲靈力都使不出來了。


  [怎麼會……]

  他想試著握緊她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沒有辦法控制他的手,他像個走失了的孩子,無助地哭了。


  [……我……再試試……]

  他拼了命地想使出靈術,可是不管他試了幾次,他的身體還是一絲反應都沒有。他的意識慢慢得開始模糊,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了,到了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生命即將來到盡頭。


  他眼前的世界只剩下微弱的光芒,在生命的最後,他似乎看到了那場日落,那場牽著她的手一起看的日落。模糊的視線里,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一群人朝他奔來,他顫抖著的雙唇似乎是笑了,終於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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