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落日之海
車又開動了,泠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吞吞吐吐地問:「你……幹嘛不讓夜風帶你出來?」
「……」羽陽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剛剛才和他鬧到這步田地,卻還是硬著頭皮來找他幫忙了。他問她為什麼不選夜風,而她自己想都沒想過找夜風。有了這次出門的念頭后,我只想到了讓泠天陪她一起。
見羽陽不說話,他只能繼續開車,過了很久很久,才又問了第二個問題:「所以,我們要去哪?」
羽陽把頭靠在車窗上,吹著初春稍寒的春風,半天才回答:「我要回家。」
「……回家?那個小鎮?」
羽陽點點頭。
「那……你知道怎麼走嗎?」
「在海邊。」
「……海邊這麼大,在哪?」
「不知道。」
「……」泠天無語,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往海邊開去了。
路上的人煙越來越稀疏,到了午後,竟是到了一個半天看不到人的荒蕪之地,泠天把車停在了路邊,下車把地圖攤開放在車前蓋上,羽陽也懶怠動彈,趴在車窗后看著車窗外仔細研究地圖的泠天。他看了一會兒,打開車門,探著身子對羽陽說:「前面過去沒有任何城鎮了,只有一片荒地和石灘,我們要掉頭嗎?」
「……掉頭吧?我家那邊好像沒有石灘。」
他點點頭,收拾地圖,正準備回到車上,突然聽到遠處有人的聲音,循聲望去,是一個老頭擔著兩擔子海產在趕路,老頭跑到泠天面前,打量著泠天的車子和泠天,嘿嘿笑了起來:「喲!這玩意兒可是車?怎麼跟我們村的車長得不一樣啊?誒小夥子,你們夫妻倆這是要去哪兒?」
「夫……夫妻?」泠天的臉頓時紅成了一氣,轉頭看著聽不到他們說話的羽陽,羽陽只是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的表情,覺得奇怪。泠天撓撓頭,說,「我……我夫人要回老家,一時間找不到路了。」
話畢,泠天心虛地咽了咽口水,眼神飄忽著,還差點沒能憋住笑。
老頭忙擺擺手,阻止泠天道:「那你們走錯路了,趕緊回頭去吧,這條路啊,千萬千萬別往前去了!」
「為何?」
「從左邊沒路的地方去是有個荒石灘,到還是個正常的地方,從右邊,也就順著這條路下去,嘖嘖嘖,鬧鬼!」
「鬧鬼?」泠天發覺了其中的端倪,忙問,「怎麼個鬧法?」
「這路幾十年來一直有很多車子來往,運送貨物,但我們臨近的村子,就是從來沒見過這車子到的地方,車子開著開著,居然就不見了!我們幾個村的人啊嚇得是不敢靠近這一帶!」
「……」泠天聽到老人家這麼說,大概已經有了幾分把握了。
老頭子接著說到:「更奇怪的是,大半年前開始,這路上就從未有過一輛車路過了。你說,這奇怪不奇怪,總之啊,年輕人你們趕緊掉頭回去,快走吧,快走吧。」
老頭子擺擺頭,趕著泠天離開,自己也擔著海產往遠處去了。泠天回到車上,等老頭走遠了才對羽陽說:「按他的說法,前面應該就是你家了。」
「為什麼這麼確定?還有,你剛乾嘛這麼看著我?」
「……」泠天心虛自己佔了她口頭上的便宜,眼看著就要憋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忙啟動車子,朝前方的路開去。
開了一段路,泠天感覺到前方濃烈的靈術痕迹,他小心翼翼停在力量最強的地方,和羽陽一起下了車。
羽陽環顧四周,這裡除了高大的大樹,什麼都沒有,她閉上眼感知著周圍力量的變化,睜開眼對泠天說:「這裡有個結界。」
「結界?」
泠天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卻突然一頭撞上一塊透明的壁壘。羽陽忙上前查看,站在他的身邊,兩人對視了一眼,羽陽試著伸手,而她卻似乎能穿過這個壁壘,她試著把身子往前一探,卻是能毫無阻礙的穿過壁壘。
來到壁壘的另一邊,回頭卻看不到泠天和泠天的車了,身後是完全不同的一道風景,羽陽忙往回跑去,卻一頭撞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抬頭一看,她竟是穿過結界,撞進了泠天的懷裡。
泠天愣愣地看著她,她忙若無其事的站到一邊,說:「這個……有個結界,我把它收掉就好了。」
泠天點點頭,後退了兩步,方便她施展靈術。她幻出栩清扇,開扇一揮,那結界猶如被劈開一般從中間裂開,一點點消失了。
眼前的道路變成另外一種風景,羽陽已經坐在了車上,泠天確認周圍沒有別的靈術痕迹之後,上車載著羽陽往前開去。
車走了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已經能看到眼前的那個小鎮了,和煦的海風吹著,這是羽陽最熟悉不過的風景,羽陽的心情很複雜,是回鄉的激動,也是被謊言包圍的恐懼。
然而,事情並沒有他們想的那麼順利,車開入小鎮卻沒有見到任何人影,路上的商店門敞開著,裡面只有凌亂的垃圾和什麼都沒有留下的貨架。
車子停了下來,羽陽下車來到熟悉的街道上,卻只聽見自己和泠天的腳步聲,除此之外,這個城鎮沒有任何聲響。
泠天進入旁邊幾家店鋪查看之後,回到羽陽身邊對她說:「這裡的電力已經被切斷,看灰塵的厚度,應該是離開了半年以上。」
羽陽沒有說話,獃滯地站在一邊,呆了一會兒,突然往前跑去,泠天喊了她一聲,她沒有絲毫反應,忙跟了上去。只見羽陽跑到一座花園門口,那是她曾經的工作室,她愣愣的看著早已荒草叢生的園子,她不能想象,這就是她曾經日夜奮鬥過的地方。鐵門上纏著密密麻麻的蜘蛛絲,還有兩隻呆雁立在門頂,像是對少見的人類感到十分好奇。
泠天知道羽陽心裡難受,默默陪在她的身邊,陪著她走過一個個曾經熟悉的地方,最後,兩人來到了羽陽曾經的家,此時已是臨近黃昏,伊家大門緊緊閉鎖著,泠天揮劍斬斷了門鎖,走進門內,回身向羽陽伸出手來,暖暖一笑。
看了一下午荒景,突然見到泠天的笑容,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噩夢中被喚醒,還有人把她攔在懷裡,安慰她這都是夢,別怕。
此刻的她有些想哭,卻還是笑了,伸出了自己的手。泠天牽著她,小心走過她家荒蕪的前院,打開大門,走過熟悉卻又陌生的大廳,走上樓梯,來到羽陽最愛的天台,兩人站在天台上,看著一點點朝海底沉落的夕陽,和天空中翩飛的海燕,泠天放下了他平日里的冷酷,在此刻,他的臉上只有溫暖的笑容,而他身邊的羽陽,早已靜靜地淚流滿面。
泠天知道她在哭,但他也知道她已經好受了很多,他握緊了她的手,感覺到她也握緊了他的手。羽陽的哭聲越來越明顯,最後變為放聲大哭,她不再忍耐內心的痛苦,哭著念到:「我……我想喝牛奶。」
泠天被她逗笑了,轉頭看著她,只見她哭得鼻涕眼淚橫流,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我想喝牛奶,媽,我……我想喝牛奶。」她一遍遍念著自己曾經和伊太太最溫暖的羈絆,一遍又一遍,一遍遍哭的更大聲了。
夕陽已經半個身子被海水淹沒,羽陽終於放出自己的所有壓抑,對著夕陽大喊:「我不想失去你們,不想失去你們啊!」
大喊著的她終於是哭到脫力了,泠天扶過她,小心把她抱在懷中,柔聲哄著:「好了,好了……」
夕陽沉入了海底,就像羽陽心底的痛苦就這麼沉入海底了。她能明白棠華的用心良苦,只是一時間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人生竟是從這一刻開始才是真實的。
然而,從今天開始,她活在了一個真實的世界,不是嗎?——她這麼告訴自己。
天色已經完全變暗,而星海城這邊還是沒有任何關於羽陽和泠天的消息,夫人怎麼都不會想到,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的羽陽會選擇回去一趟。
主樓大廳里,一群人焦頭爛額商量著各種辦法,此時雍炎走進了大廳,沒等他說話,夜風已經先上前一步,看著他的眼睛半天,還是開口求到:「琴皇,你可否幫忙尋找羽陽的下落?」
雍炎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眾人之中,走到棠華面前,對棠華說:「你們要是真著急,此時早已經打電話回矢雨城,讓倓寧幫忙找人了吧?」
棠華抬眼,看著雍炎的笑意,覺得非常奇怪:「琴皇大人,你怎麼知道倓寧大祭司能尋人?」
「倓寧是會找人,但對她的靈力損耗極大,你們還算聰明,應該不會為了有把握的事情麻煩她的。」
「為什麼說有把握?」一旁的夜空早已急的不行,忙問雍炎。
雍炎搖搖頭,說:「有際泠天在,陛下就不會有任何危險,這不是在座各位心知肚明的事么?」
眾人皆是一怔,的確,他們都清楚,泠天把羽陽的性命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羽陽陷入任何危險。雍炎也很清楚,棠華此時煩惱的不是羽陽的安危,而是害怕羽陽和泠天私奔的可能存在。
悄無聲息中,雍炎已經消失在大廳里,棠華嘆了口氣,走到夜風面前,輕聲邀他:「夜風,我們到外面說話。」
夜風點點頭,隨著棠華夫人來到屋外。
兩人走在空曠的湖邊,棠華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還記得嗎?我王兄生前希望你與羽陽結為夫妻。」
「這……」夜風無奈一笑,「先王已經駕崩,當年也沒有正式的婚約,未來或許還會有更好的王夫人選吧。」
「夜風,你和本夫人所擔心的,是同一件事吧。」
夜風被夫人直接了當戳破心事,只能點點頭。兩人心知肚明他們所擔心的是同樣的事情,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待。棠華停下腳步,看著波瀾壯闊的星海,對夜風說:「羽陽的夫君,若他不是平民,就只能姓伏芝……這一點,我相信你比我還清楚。」
「……」夜風沒有回答,他明白棠華希望他能努力得到羽陽的心,棠華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那兩人的感情最後爆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