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兄妹

  濁立,瑞安城主樓——


  君舞在的這幾天,瑞安城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今天的晚餐按著星辰的提議,三兄弟帶著和燈伊玩得不亦樂乎的君舞弄了個屋頂燒烤。看了眼忙著幫君舞烤玉米的星辰,唐月嘆了口氣,對羅陽說:「你看大哥,以前我們兄弟烤肉都是他幫我們烤好多放著,現在都忙著給小舞弄了。」


  羅陽聽后,忍不住撲哧一笑,說:「喂,小聲點,大哥會聽到的。」


  星辰把烤好的玉米放在盤子上,說:「早就聽到了,君舞最小,當然先從她照顧起咯,還有,你們兩個大男人都幾歲了,自己烤!我不會再幫你們烤了!小舞,先別和燈伊鬧了,快過來吃。」


  「嗯!」君舞把燈伊放到奶媽懷裡,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用手抓起玉米就要吃,被燙了一下忙丟掉玉米。「嗚!星辰星辰!好燙!」


  星辰忙抓過她的手,著急地吹著氣:「疼不疼?不好意思啊,是我沒弄好。」


  「嗚,疼!」


  「跟我過來,我們去泡冷水。」


  「不要嘛!好冰!」


  「忍一下好不好?乖,跟我來。」


  「好嘛……」


  星辰手忙腳亂地把她帶走了,羅陽看著,忍不住笑了:「多少年沒見大哥這樣了。」


  唐月弄了塊肉放進羅陽嘴裡,說:「大哥一直都很喜歡小舞,你也是知道的,只不過自從大哥身體好起來后,好像變了很多。」


  「是啊,唔唔。」羅陽吞下嘴裡的東西,繼續說到,「大哥以前才不會做得那麼明顯呢,總是偷偷幫小舞做事,然後又假裝不理她。」


  「哥。」


  「嗯?」


  「小舞和四弟年紀一樣大,對么。」


  「是啊。」


  「大哥也已經二十八歲了。」


  「嗯?」


  「該是讓他們有個結果的時候了。」


  「月?」


  「能不錯過彼此,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我可不想讓大哥像我一樣,錯過自己最愛的人。」


  「……你,還是很想她吧?」


  「現在不是在說我的事。」


  「回答我,你還是很想小空的,對嗎?」


  「……」唐月沉默著,不需要回答,答案已經足夠明顯。


  「你很後悔?」


  「哥,別說了。」


  羅陽並不打算就這麼算了,接著說:「如果你有勇氣處理好自己的心意,不要再讓自己錯過,再來考慮大哥的事也不遲。大哥和小舞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大哥自己明白的。倒是你,有時候真不知道你要怎麼辦才好。月,比起大哥,我更擔心你。」


  「……」


  羅陽默默嘆息一聲,把烤架上那塊焦了的肉片放在盤子的一邊。


  樓下,星辰抓著君舞的兩隻手伸進了冷冰冰的水裡,君舞嘟著嘴,念叨著:「好冰好冰,君舞不要泡冰水!」


  「春天都要到了,沒那麼冷,乖,再泡一會兒。」


  「雪還沒化呢!哪裡來的春天嘛。」


  「已經開始化了,很快很快春天就來了。」


  「是嗎?」


  「嗯。」


  君舞看著盆里的冰水,突發奇想:「君舞想看花!」


  「好了。」星辰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輕輕地幫她擦乾手上的水,抬起頭,溫柔地看著她,問:「還疼嗎?」


  君舞點點頭說:「不疼了,星辰!君舞想看花!」


  星辰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頰:「好,等花開了,我帶你去。」


  青墨碧城,星海城——


  深夜,星海城內一片寂靜,靖凱卻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睡,他乾脆起身,來到了星海城裡的一處亭閣,看著泛著波瀾的星海澤。


  「真是好興緻呢,際靖凱。」


  「誰?!」


  坐在亭下,竟是突然聽到一個男聲,靖凱忙站起身,環顧四周,卻什麼人都沒看到。


  「是誰?!」


  「別緊張,我在你的身後。」


  靖凱轉過身,只見剛剛還空無一人的木欄上坐著一個白衣男子。


  「琴皇?」


  「哦?不是該加個大人么?」


  「……」


  「開個玩笑,叫我琴皇就可以了。」


  「是。」


  「這麼晚了,還不睡?」


  靖凱搖搖頭,坐在了一邊,回答:「睡不著。」


  「睡不著的好,這片星海澤,還是要夜晚看最美呢。」


  「琴皇來過星海澤?」


  「嗯。」


  「什麼時候的事?」


  「在你還沒有住進來的時候。」


  「那豈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


  「忘了。」


  「……」


  見靖凱一副無語的表情,雍炎忍不住笑了聲,轉過頭,看著這片廣袤的星海澤,感嘆道:「這一座建在星海澤上的城,沒想到我竟是有機會能住上幾夜呢。」


  「琴皇喜歡就好。」


  「只不過,陛下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嗯?」


  「陛下根本都沒有發現,她的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星海澤,她住在一座建在萬亭第一大湖泊星海澤上的城堡里。」


  「陛下旅途勞累,沒注意到也是正常的。」


  「是么?」


  兩人一同靜靜欣賞著寂靜的星海澤,許久,雍炎問:「想聽我的琴么?」


  「如果琴皇願意的話,自然是萬分榮幸。」


  雍炎淡淡一笑,幻出自己的琴立於地上,輕輕撥動著琴弦,一陣陣美妙的旋律幽幽蕩漾著。靖凱心底一震,這琴聲,他的的確確曾經聽過,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他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靖凱,放鬆下來,靜心聽。」雍炎似乎是發現了他的緊張,對他說。


  靖凱被他說中心中的不安,心中一驚,回過神來,看著他彈琴的樣子。他的側臉映在月光之下,純白的衣襟垂於地,隨意輕鬆地撥動著琴弦,旋律卻是那麼美妙動聽,靖凱聽著這般天籟,心靜了下來。


  琴聲幽幽,雖雍炎所在的亭閣離羽陽的房間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琴音似乎還是傳到了這裡。深夜,躺在熟睡的羽陽身邊,曉娜睜著雙眼,聽著這看似讓人心安的曲子,竟是亂了心跳。她轉過身,看著安心沉睡著的羽陽,心裡猶豫了。


  第二天,當羽陽醒過來的時候曉娜已經洗漱更衣好了。


  「你醒了?」


  「嗯?你怎麼那麼早起來?」


  「可能是換了張床不習慣吧,昨夜都沒什麼睡。」


  「啊?我都沒有感覺到。」


  「你睡得很熟嘛,快起來吧,很晚了。」


  「嗯!」


  洗漱過後,換上繁複華麗的王袍,梳起長發,上了妝,侍女打開房門,門外夜空已經候著了。


  「陛下,早安,昨夜睡得可好?」


  「嗯,睡了個好覺,我們走吧。」


  「是。」


  羽陽轉過身,對曉娜笑著說:「我先去忙,等等見!」


  「嗯,慢走羽……陛下。」


  餐廳里,棠華、靖凱還有夜風已經到了,看到棠華身邊的泠天,她想起了昨夜曉娜對她說的話,不禁心裡一陣酸楚。


  她支起笑容,招呼道:「讓大家久等了,入座吧。」靖凱邊坐下來,邊問:「昨夜陛下可有休息好?」


  「當然,星海城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呢。」


  棠華笑說:「我想陛下還不知道星海城是個什麼地方吧?」


  「哦?怎麼說?」


  「昨日到現在陛下一直都在房裡,靖凱都還沒向你介紹星海城呢。」


  「是么?我都沒發現。」


  「等等一起去星海城走走,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當然可以,各位,用餐吧。」


  席間,羽陽的眼神無意識地一直向泠天看去,與他四目相對的那刻,她的心忍不住又漏跳了一拍。她移開視線,告訴自己,必須遠離他,忘了他。


  餐后,棠華和靖凱領著眾人一起,從主樓出發,參觀這一座聞名世間的星海城。


  靜下心來細看四周的風景,羽陽這才發現自己的腳下竟都是木橋,連她身後的那幢龐然大物竟然也像是浮於水面上。


  「這……這裡怎麼都是水?」


  棠華微微一笑,道:「陛下只管跟我走,待我們到了那個地方,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真難得,一向是直來直往的夫人,今天竟也玩起神秘了。」


  「畢竟這可是一處珍寶一樣的地方,真想讓陛下對它一見鍾情。」


  「哦?」


  木橋雖寬,但畢竟不如室內的地毯平坦,羽陽走著走著,被橋上突起的地方絆了一下,身邊的夜風忙扶住了她。


  「陛下小心!」


  「我沒事。」


  「我來扶著你吧。」


  「不……」剛想拒絕,想起曉娜昨夜的話,想到身後正在看著的泠天,她轉而對夜風說:「嗯,那有勞你了,夜風。」


  「是我的榮幸。」


  夜風剛剛要扶住她的手臂,她瞄了一眼,看到泠天正在看著,於是抽開了手,牽住夜風地手,十指緊扣。夜風愣住,忍不住紅透了臉。泠天看到他們緊扣的雙手,卻也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羽陽的笑顏。


  走了有一段距離,他們來到了一個高台之上。這個高台的顯眼處書有「望星台」三大字。從通往高台的百階樓梯走上來,羽陽有些喘,夜風鬆開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溫柔地對她笑了笑,說:「看。」


  「嗯?」原先還喘不過氣的她在轉身看到眼前的景色時,卻連喘息都瞬間變慢了。


  「原來……這裡是一片湖。一眼望不到邊的湖,這便是,星海澤?」


  「嗯。」棠華說,「這裡就是星海澤,蔚藍如海,波瀾壯闊。星海城的建築與星海澤相比,就像是湖面上的幾片落葉罷了。」


  望著眼前這片如海般雄偉的湖水,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鄉,雖已經身在青墨,卻沒有辦法回到那個有著海洋的地方。


  棠華夫人一笑,接著說到:「每到夜晚,天上的繁星映到湖面上,星光斑斕,有如星海,所以古人把這裡叫作星海澤。這一處高聳的天台,就是為了一覽星海澤的壯闊而建的。」


  「星海澤……那麼,這裡的夜晚更美了,是嗎?」


  「沒錯。」


  羽陽環顧四周,走到天台的深處,看著一望無際的星海澤,微微一笑,說:「青墨領地領主諾嘉棠華聽命。」


  棠華一愣,走到她的身後,行禮答:「是。」


  「區區『澤』字,怎麼配得上這天賜的美景,以後,星海澤更名為星海。」


  「是,陛下。」


  棠華起身,欣慰地和羽陽相視一笑。


  停留了許久,眾人繼續出發,到星海城的各個地方走走,吃過午飯後,眾人散去,泠天負責送羽陽回到房間。


  房間里,曉娜並不在,小青正要關上房門,被泠天擋住了。


  「嗯?泠天大人,還有什麼事么?」


  他推開門,走進了房間,看著羽陽的背影,命小青還有侍女們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和陛下說。」


  「這……」


  小青為難地看著羽陽,羽陽脫下了王袍的外衣,說:「都出去吧。」


  「是。」


  小青領著眾侍女離開了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關門的聲音很小,但是在這安靜得可怕的房裡,猶如巨響。


  泠天一步一步走到羽陽的身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今天怪怪的。」


  「是么?」


  「嗯。」


  「是不是,我牽了夜風手,你不開心了?」


  「……嗯。」


  她挑起嘴角輕笑一聲,挑釁地說:「奇怪了,你是本王的誰呢。」


  「……」


  「本王愛做什麼,牽誰的手,關你什麼事呢。」


  他走到她的身後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拉著她的手轉過她的身子,低下頭,貼近了她的臉。


  「無禮的護衛!」


  「為什麼,她一來你就變成這樣?」


  「放開我!」


  「呵,記性真差。」


  「什麼?」


  「你忘了嗎?在我的病榻前,你親口對我說的話,做的事?」


  羽陽驚訝地看著他,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心跳又開始凌亂了:「我……」


  他把她拉入自己的懷中,緊緊抱住她,聲音中帶著顫抖:「我記得,我永遠記得你說的話。」


  「際泠天……」


  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心中滿溢的衝動,把她推到到了床上,她完全呆住了……他看著她的雙眼,輕輕撫著她的臉頰,用他的唇貼上了她的唇,溫柔地,輕輕地吻著。她渾身顫抖著,心跳已經快得不像樣了。


  他停了下來,看著她的雙眼,他決定了,要說出自己心裡的那句話:「我……」


  「不要!」


  「……」


  「不要……不要說出口……我們是兄妹……我們是兄妹……我是……我是女王……」帶著模糊不清的哭腔說完這句話,淚水已經弄花了她眼角的紅妝……


  房裡,一片沉默……許久,許久。


  他輕輕笑了一聲,坐了起來,別過頭看著窗外的星海,一語不發。


  房門被敲響了,門外,小青報到:「陛下,夜風族長求見。」羽陽抹了抹淚水,邊爬起身來邊應著:「進來。」


  門開了,本來面帶笑容的夜風進門見到這番場景,臉色一變。


  「羽……」


  羽陽吸了下鼻子,笑了笑,放下自己已經亂掉了的發,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際泠天,你做了什麼?為什麼羽陽哭了?」


  泠天沒有回答,依舊看著窗外。


  羽陽下了床,溫柔地對夜風笑了笑,說:「走吧,我們去外面說。」


  「陛下……」


  羽陽拉起夜風的手,帶著他離開了房間,房門關上的聲音,又是一次的巨響。


  泠天看著窗外波瀾的星海,卻沒能流下一滴淚來,或許哭出來,他心裡的痛才能變得能以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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