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結局:豈曰無家
哪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成了關毅青心裡一個解不開的謎。只是在離開的時候,悄悄地透過門縫看了一眼,只看見容纓靜靜地伏在小木的胸間,兩人就那麼相擁著,不知道在喁喁私語,還是在沉吟不語。
從那以後,又失去了聯繫,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失蹤,關毅青幾次偷著查記錄,每每總會發現,木林深的名字和普通人一樣出現,會有銀行卡的記錄,會有乘車,乘航班的記錄,甚至還有一次出國記錄,看到出國時,讓她悵然了很久。
時間一晃而過,從夏天轉眼到了冬季,從冬季又一到了春暖花開,到了夏日炎炎,當記憶中的人物的事件漸漸淡忘,某一天,他們總會像不期而遇的惡客上門來打擾你,就像那個定格的畫面,這一天關毅青又意外地想起來了,剛剛上班就開始發獃,敲門聲起的時候她才省過神來,慌亂了扣下手機上的照片。
「請進。」她正襟危坐,如是喊了聲。
然後門慢慢開了,郭偉賊頭賊腦進來了,立正、敬禮:「關警司,以及關主任,您好。」
關毅青一翻白眼,訕然笑了,剛提拔的位置,諸多不適應,關係熟悉的不再稱呼小關時,她都覺得彆扭。她悻然道著:「上班時間耍什麼寶啊?」
「呵呵,您提拔了我來恭賀啊……怎麼樣?當領導的感覺如何?」郭偉笑笑,站到了她的身側。
關毅青沒理會他,直問著:「有事?」
「有。」郭偉正色道。
「那有事說事,你貧什麼貧?」關毅青道。
「我怕你情感上一下子難以接受……要不你猜猜是什麼事吧?」郭偉笑道。
「猜?」關毅青一瞥這位搭襠,對他還是有了解的,而且圈子又不大,她脫口道著:「是林處的花邊被你刨到了?」
「比那個重要。」郭偉神神秘秘道。
「再重要的……那就是師傅要出任刑偵局的領導了?」關毅青道,刑偵局鄭克功局長調入省廳,新一任的局長,申令辰的呼聲最高,而師傅自黨愛民那事以後,不再蹈光養晦了,也像變了一個人,天天蹲在基層刑警隊,一年多來,其聲譽反而偵破大案的更高了。
「比這個……好像也重要,那位置,除了師傅沒人敢坐啊,部里表彰過的,咱們市有幾個?」郭偉又否決了。
「那就沒什麼事了?不是你告別單身狗生活了吧?」關毅青笑著道。
「這個就更不對了,你不點頭,我沒法告別單身生活啊。」郭偉道著。
「再貧我把你攆出去啊!」關毅青佯怒了,瞪著眼問:「到底什麼事?」
「那您坐好。」郭偉正色道著,然後突來一句:「小木回來了。」
呃……關毅青直接抽了一下,不悅地看著郭偉道著:「大白天你哄鬼呢?他出國都快有一年了。」
「那能出國,就不能回國了?」郭偉道。
「什麼時候的事?」關毅青好奇問。
「有兩三周了吧。」郭偉道。
「那你不告訴我?」關毅青怒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今天才知道,還是林處告訴我的。」郭偉道。
「林其釗?」關毅青不信了,小木回國聯繫的第一個人,是誰也不應該是林其釗啊。
「奇怪了吧?這就是下一個震憾性的新聞了。」郭偉道。
「你……你一次把話說完,再吊胃口信不信我不理你了。」關毅青哭笑不得了。
「好好,我就是為這個來的,知道本屆面向社會公開招聘警察嗎?木林深同志已經參加了一周前的筆試,今天是……面試。別奇怪,他誰也沒告訴,還是政審的查檔案才發現的,好傢夥,來了這麼個人物要報考警察,把咱們省廳政治處的都驚動了,兩位副廳都要去面試……嗨,你怎麼了?」郭偉說著,看著關毅青瞠目結舌的表情,他笑了,得意地道著:「我就知道,你會被震憾到的。」
「師傅說得對。」關毅青震驚之後,是一種喜出望外,她喃喃地道著:「他涅磐了。」
「涅磐個屁,市直屬單位公務員合格分數55分,他考了,位列報考人員第1833名,全市的招聘崗位才112個。」郭偉道。
肯定是身份特殊,才有這樣一次面試的資格,關毅青愕然看著郭偉,兩人都有點哭笑不得,就像當年看這位吃喝嫖賭的富二代去街頭犯罪團伙一樣,行徑里透著古怪。
「我覺得有戲,走,咱們給他加油去。」關毅青說著就起身了。
「我就是來叫上你的,不過很難,據林處講,省廳在討論這樣一個線人招聘為警察的可能性,開會研究據說好幾次了。」郭偉道。
「這傢伙,還是無法平庸,總是在挑戰不可能的事。」關毅青卻是讚賞地道,冷不丁郭偉在背後酸酸地問:「你不會還喜歡著他吧?」
嗯?關毅青回頭,瞪了郭偉一眼,郭偉不好意思地撓撓後頸道:「別這樣看我,其實我也一直在挑戰不可能的事,比如……」
「煩不煩,買個鑽戒來表白,有你這樣光說不練的么?」關毅青脫口出時,自己先羞得跑了。
「嗨,等等我……你說真的,我今天就去買啊。」
郭偉愣了下,一陣眩暈后,追著喊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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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錶,九點一刻,計程車正好駛到面試的地點,東江分局技偵大樓,大門外已經排了眾多的私車,擠攘的家屬在圍欄外,期待的招手,給步入這個就業殿堂的親人鼓勁。
小木和容纓同時下車,相視間,容纓似乎對這種環境還有點反感,小木上前,凝視著她,猶豫道著:「要不,你先回去吧。」
「都來了,又讓我回去?」容纓不悅地道。
「那好,隨你嘍……面試完,跟一塊回家,我介紹我爸和繼母認識一下。」小木道。
「你爸……」容纓稍顯難為道:「會同意我們的事嗎?」
「我們的事,我們同意就行了,是介紹認識,又不是徵求意見。」小木笑了,拉著容纓的手道著:「我姥爺當年也不同意我爸和我媽的婚事,那不我爸照樣帶著我媽私奔了,別想太多,你擔心什麼啊?」
「我擔心……你行嗎?才考這麼點兒?」容纓道,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試試……一個夙願而已,不試就永遠不行。」小木說著,放開了她的手,而容纓卻攬著他,重重地一吻,摩娑著他的臉道著:「那去吧,快去快回。」
小木一步三回頭地走著,到了門口,驗過了准考證,匆匆進去了。
百無聊賴的容纓四下張望時,愣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郭偉和關毅青在臨街的商鋪里探頭探腦,正偷笑呢,兩人信步朝她走上來了,握過手,關毅青擺手打發著郭偉一邊去,郭偉知趣地離開了,而關毅青卻是好奇地、興喜地拉著容纓的手道著:「纓子,我去過蛋糕店兩次,說你不在哪兒了。」
「去美國陪讀了。」容纓訕訕道。
「哦,那恭喜你們了。」關毅青笑著道。
「沒什麼好玩的,他們那學校在一所小鎮上,很偏僻的,學的又枯燥。」容纓淡淡地道。
「你們……」關毅青好奇,卻沒有問出來。
「你在好奇,為什麼我會和他在一起?」容纓笑著道。
「壞了,又多了一個心理學家。」關毅青打趣道:「一下子就看出我的好奇了。」
「很好奇嗎?我都看得出,其實你也有點喜歡他。」容纓笑著道。
關毅青臉上的笑容一僵,尷尬了,這特么遇上女版的小木的,怨不得兩人同氣連枝。
「他值得喜歡,人帥,還會討女人的開心,特別會心疼人。」容纓笑道,一臉幸福的表情。
這個似乎有違認知,關毅青瞠然問著:「就這些?」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麼,其實不是我做的選擇,要謝謝你們告訴了我,我哥最後說的話……能讓我哥託付的人不多,至少在我的記憶里沒有,而且知道我的身世還敢娶我的,也沒有;知道我身世,而且還坑過我親近的人,回頭仍然敢娶我,我想恐怕就他一個人了……你說我該恨他一輩子,還是該愛他一輩子?」容纓看著關毅青,羞郝地笑道。
關毅青慢慢地笑意盈然了,她輕輕地拉著容纓附耳道著:「都不是,好好管著他一輩子,能管住他的人可不多。」
兩位女生,在這相逢一笑間,過往盡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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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之於小木又到了一個抉擇的關口。
評審組多了一個,多出的這一個來頭嚇人,卻就為評審一位末等考生,那怕連監場的看著小木,也是奇怪的眼神,就不管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那怕官富紅加起來的二代,也不可能享受到這樣的優待啊,兩位副廳、一位局長、三個政治處來人,巴巴等了一個小時,就為給這位一個人面試。
面試的結果又讓人大跌眼鏡了,問公安體制沿革,講不全面;問文明執法的要點,說不清楚;申論里隨便選個簡單的題,考生要想半天才能給出一個含糊的回答,忝列本次評審記錄的林其釗心虛了,他幾次同情的看小木,恨不得替他回答一下。
接近一年時間未見,小木依然那樣的自信滿滿,那怕仍然是個劣生的水平,甚至更差一點,問話的是政治處一位,都不好意思問了,幾次看廳里領導,那眼神的意思是:實在太差,沒法進行下去。
偏偏差也罷了,這人還自信到趾高氣揚的程度,沉默了片刻,主持本次評審的嚴副廳看不下去了,清清嗓子開口問了:「木同志,在座的大致知道你的身份,我有句話,不吐不快,千萬不要認為我是打擊你啊。」
「當然不會,您請講。」小木道。
「那我就直說了,你筆試成績排招聘人員第1833名,一共有兩千多一點竟聘一百一十二個崗位,坦白說,是因為你曾經特殊的經歷,我們才考慮可以對你破格,但是……差到這種程度,實在很罕見啊。」嚴副廳道,引起了一陣鬨笑。
小木也笑了,解釋道著:「我是剛回國不久,沒有來得及認真補習一下國內的學科,我剛剛完成塔爾薩大學司法與犯罪心理學,拿到了學分畢業,國外的學科體系,和國內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這麼拽,有人看不過眼了,嗆了一句道著:「各國間的司法體系差異是很大的,在這兒確實還不能得到承認。」
「是啊,但犯罪並沒有國界,金融領域的犯罪跨國跨界已經成了趨勢,一些職業犯罪,恰恰會選擇不同國家的司法體系來組織他們的犯罪活動,從這一點上講,你用任何教科書都是落伍的。」小木道。
在座的難堪了,這是……誰評審誰呢?林其釗向小木使著眼色,生怕他口無遮攔,可不料小木像沒有察覺一樣,又補充道:「就像剛才這位領導問的,文明執法,其實文明和執法放一塊本身就有礙和諧的,執法針對的違法犯罪,是反文明、反社會的,大多數時候,文明的手段並不那麼奏效;還有這位領導,您問的體制沿革,我覺得即便不了解,也不會妨礙我成為一名警察,作為警察,我更需要了解的是犯罪,是維護社會穩定,而不是去用僵化和教條的東西,限制我的思維。」
完了……林其釗暗暗道了一句,這格出得,恐怕把來評審的各位大員那點不多的看好,消耗完了。
嚴副廳啞然失笑了,笑道著:「我當了幾十年警察了,不需要您來教我怎麼當。」
「我不是在教您,我是陳述我的觀點而已,不管是批評還是建議,普通人對於警察都是善意的,就像警察的風評並不好,但並沒有期待生活在沒有警察的環境里一樣。」小木道。
這張利嘴功力未見其減,嚴副廳一整神色反問著:「你的意見和建議我會慎重考慮,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請教你。」
「請講。」小木客氣地道。
「在我的面前是你大致的履歷,筆試多少分你自己清楚,這份履歷顯示,你連起碼的體檢都不合格,加上你履歷的中污點,就即便為我們的案子作過線人,也值得慎之又慎,坦白說,線人成為警察的先例,我還沒有聽說過……我的問題是,你覺得自己能當好一名警察嗎?你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來這裡應聘?」嚴副廳反問著,言語里質問和不悅的口吻很濃。
小木猶豫了一下下,慢吞吞地搖搖頭道著:「我不知道能不能當好,不過我會努力去做。」
全場笑了,這種口吻像是兒戲。
「這個很可笑嗎?誰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單從職業的角度講,執法者職務犯罪率要比其他群體更高。」小木道。
「那你可以請回了,這個犯罪率很高的職業,可能不太適合你。」嚴副廳尷尬地笑笑道。
小木也笑了,笑著問:「這算是拒絕了嗎?」
「你是學心理學的,你說呢?」嚴副廳問。
「犯罪心理學是用來對付罪犯的,我不會用它來揣度一位對我並無惡意的長者,而且,我會嚴肅而認真的回答完您剛才的問題,也正是你們的好奇心所在,其實我家裡很有錢,可以有無數種選擇;我即便在國外也會生活得很好,也可以有無數種選擇,可為什麼,我選擇了最差,而且最不可能的一種。」小木道。
這個猜測很準確,在座的目光投向他,又一次審視著這位家資不菲、背景經歷複雜、線人出身的應聘者,在他的帥氣而陽光的表像后,實在看不出有選擇這種職業的可能。
小木思忖了片刻,臉上溢著一種幸福的微笑,慢慢道著:「和我認識的一位警察有關,我認識他是在精神病醫院,我那時候很不堪,被我父親送進精神病醫院,遇到他時,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罪犯,太像了,長相兇惡、出口成臟、坑蒙拐騙都干,幾乎是一個沒節操沒底線的傢伙……呵呵,後來才知道,他是試圖打入傳銷組織的卧底,從那時和他結下了不解之緣,一個線人,一個警察,成為一對奇怪的拍檔……」
後面的,他省略了,想了想又道著:「在案子里我們是朋友,其實大多數時候,線人和警察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他後來又找到我時,比原來更不堪了,連騙帶拐把我哄到案子里幫忙,這一次幫得差點送了命……而他,卻真的送了命,人在危急時下意識的表現,才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他在那個時候,一把把我抱起來,緊緊護著,背對著炸點……然後,我活下來了。」
這一個故事,都隱約知道,和所有殉職的警察一樣,在綻放人性光輝更耀眼的時候,往往是以生命為代價的,全場唏噓聲起,挽惜不已。
「他時常說這樣一句話,一個警察,應當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不因社會黑暗而消沉、不因現實殘酷而畏懼。我一直嘲笑他,可我錯了,該被嘲笑的人是我;我有過很多年醉生夢死、自暴自棄的生活,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不知道該怎麼樣活著,那怕是逼不得已做線人,成為他的拍檔,也是為了尋求點刺激,並沒有多麼崇高的目的……倖存下來后,我一直試圖忘記這些,試圖躲得遠遠的,不過走得越遠越發現,他是對的,這個世界如果缺了信仰,缺了那些傻得可愛的理想主義者,真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小木幸福而溫馨地說著這些,一點也未見哀傷,說到此處時,他挺胸正視,說著那個簡單的答案:
「所以我就來了,我想勇敢和堅強起來,當我的家人、親人、愛人、朋友,當那些好人遇到危險時,我能有勇氣擋在他們面前,而不是恐懼、漠視和逃避……就像他做的一樣,我希望,成為他那樣的人,所以,我就來了。」
輕輕地聲音,讓在座的聳然動容,一股子激動洋溢在胸臆之間,不管多少精準的詮釋,都沒有這些平實的話讓人感動,面前這位,可能比警察都更了解這份職業的意義所在。
嚴副廳沉默了,他複雜地看著小木,臉上的欣慰和猶豫一樣多,幾位評審相視間,表情、心態,都很奇怪的一致,都知道將會有一個艱難的選擇擺在面前。
一個經歷過血與火洗禮的人,太適合這個職業了。
可恰恰也是這樣的人,之於制度、規則、紀律隊伍,又顯得那樣的另類。
小木靜靜地站著,在等著最後的結果,他比任何時候都自信、從容,或許結果對於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勇氣和信心來完成這個夙願,而並不在乎得到的是拒絕還是嘲弄。
過了很久很久,依然沒有人說話,面試現場一直沉默著。
過了很久很久,小木依然沒有出來,倚著圍欄翹首期盼的容纓突然問著關毅青道:「毅青姐,您說,他能如願嗎?」
「那你希望他如願嗎?」關毅青以問代答了。
「我既希望,又不希望。」容纓道。
關毅青笑了,輕輕地攬著容纓道:「好像,我也是這樣。」
兩人相視一笑,在靜靜地等著小木出現。
結果是什麼,誰在乎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