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悟道
一夜之間,樊成傻了。
這是全村都知道的事實。
但若是放在三天前,村子里還應該會有那個活潑可愛,性格開朗的樊成。
誰都不知道這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過了一夜,就變得傻愣愣的了,別人問他話,他也不搭理,只是目光空洞的看著前方。
樊家的人心裡倒是有幾分明了。
那一晚,樊江回村,急急忙忙的召了樊成進草廬,也不知道爺孫倆談了什麼,總之就是一夜未出。
直到第二天,樊成拿著一本書冊,晃晃悠悠的從草廬里出來,大家才趕上去問他的情況。但就是過了那一晚,樊成整個人就傻了,任誰問話都不回答。
樊家有人想問問江老爺子具體的情況,卻不想吃了自家人一個閉門羹。
這倒也沒什麼意外。樊江離開村子有數十個年頭了,家中都已經繁衍了幾代,如果不是仍有和樊江同代的人活著,還有祖堂里擺放的畫像,估計都要回不去了。
樊江平日里都在墨宗門閉關,早已不多過問紅塵事,難得回村一次,恐怕仍是要閉關修行,抽不出什麼時間解答凡人困惑。
樊成真的傻了嗎
不,一點也不傻,他比誰都要清楚自己這具身體的現狀。
早在先前的一場曠世爭鬥中,樊江意外得到了一縷特殊的靈魂,這道靈魂的純度以及生機都要遠勝於一般同階的靈魂。
可是,這縷靈魂有著自己的意識,它並不想被任何人霸佔或是吞噬,也正因此,使得它始終無法被人捕捉。
即便是源界外,那些讓人難以揣度深淺的恐怖存在也不能觸碰到其絲毫。
唯有樊江不同。
當靈魂剛一靠近就生出了一種親切感,讓它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過去,明知會有危險卻還要相信這種熟悉的感覺。
無形的大手向前一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抓下,震得周圍的空氣都是噼啪作響。
樊江捉到了靈魂。
然而,此時的靈魂就像個燙手的山芋,誰拿了都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果不其然,一道道寒徹心骨的目光肆意而至,殺聲從四面八方喊來,讓人感受到了萬古前最原始的殺戮。
有的人沖著至寶前去,有的可能只是為了復仇,雖各懷鬼胎,但目的相同,那便是殺了樊江奪得至寶。
但樊江也真是好本事,不僅擺脫了各方豪傑的圍追堵截,還瞞天過海地騙過了天穹之上的大恐怖,最終帶著靈魂回到了村子。
這不得不讓人感嘆楚國第一人的雄姿。
曠世大戰過去了,有心人自然會更加留意靈魂至寶的去向。
為了不讓宗門受到波及,樊江不得已才回到了以前的村子。
特殊靈魂似乎失去了部分記憶,對於以前的事情都有所遺忘。但是,最近發生的一幕卻是讓它終生都無法忘記。
樊江召來了自己的孫子樊成,活生生的煉化掉了孩子的靈魂,然後又將它這縷特殊靈魂放入體內,這一過程,孩子連哭的機會都沒有,只那麼一瞬就不在人間。
隨後,樊江對它說道:「念及你只是一道四處漂泊的特殊靈魂,我將自己最寶貴的孫兒的軀體給你,希望你以後能隨我修行,望有朝一日有所大成。」
煉化自己子孫的靈魂,這是得有多殘忍的人性才能做到的事
樊江竟然為了一個不知來歷的靈魂,煉化自己的後代,讓陌生靈魂借居體內。真不知道是太過看重這靈魂至寶,還是習慣了視人命為草芥。
靈魂弄不明白江老這一出是要唱的什麼戲,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實力不濟,沒有抗衡的資本,所以照做就是了。
畢竟自己只是一團渾濁的靈魂,沒有了軀殼,無法在天地久存。江老這麼做倒也是救了自己,日後應當有所回報。
更何況拜在這樣一位大能門下,一點也不虧,試問楚國能有幾人有著這樣的師尊
靈魂來自何處原來的軀殼又在哪裡這連它自己也說不清。
許多往事似塵封了一般,即使看到了一些能憶及往事的物品,也總覺得有一堵高大的青銅門擠在了記憶的十字路口,堵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回憶。
靈魂漸漸熟悉了這具新的軀體,通過腦中的記憶得知了自己現在的名字,樊成。
或許是這具軀殼體質的緣故吧,自小無法修鍊可能會讓樊江有了棄孫的念頭,當真是斷了紅塵也不要了骨肉。
再說說這靈魂,到底是哪裡特殊,為什麼會惹得眾人相爭。
樊江似乎看出些門道,把靈魂安置在了自己子孫的體內,倒是讓這身體成了可以修鍊的好苗子。
或許,這就是靈魂特殊的原因之一吧。
光是能讓一個凡人有著修行的資格,這就已經算得上是至寶了,更何況,靈魂之中還有其他沒有被挖掘的秘密,連外界的恐怖都想一探究竟,說沒人心動這也太假了。
樊成努力回憶以前的事,卻沒有一點頭緒。
這讓他很不安,總感覺被人玩弄於鼓掌中卻又記不得關鍵性的線索。
這樣回憶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天,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他都不知。
看來是想不出什麼了。樊成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去回想之前發生的事。空洞的眼睛恢復了神采,萎靡的身子也一下挺拔了起來。
這幾天來,他陷入回憶無法自拔,來了幾撥人詢問他樊江的情況他也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就被外界叫成了傻子。
這倒也好,省得他的言行與先前的樊成不一致。
他整了整衣裳,翻看起了手中的一本古書。
凡經,這是樊江給他的心法口訣。
離開草廬前,樊江不僅給樊成留下了口訣,還打通了他的百會穴,勞宮穴以及全身經脈,讓他的修行事半功倍。
「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
樊成隨意翻開一頁就跳出了如此玄妙的經文。待他反覆咀嚼這些文字之後卻又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但還沒有等反應到什麼,這種淡淡的感覺就已消散。
樊成沒有多想,拿著心法就去了樊江準備好的小屋。
這處小屋非常隱蔽,是樊江少時悟道的地方,一過百年,屋子沒有人打掃卻也沒有顯出斷壁殘垣的樣子,可以見得是一處修鍊寶地。
因為受不到天地福澤,村子附近並沒有什麼修鍊門派,唯有這樣一處地方能感應到絲絲靈氣,
樊江的修行達到了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肯定與這樣的閉關草廬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將這麼寶貴的閉關地點讓給了樊成,可見樊江對於樊成的器重。
但是這一切,樊家的人都不是很清楚。
他們並不擔心樊老爺子會將樊成怎麼樣,畢竟是自己的子孫,即使樊成神智可能不清了,在他們眼中神一般的樊江也會有辦法治好。
族內誰會知道自家的子嗣早已不再,樊江早將自己的後裔置之身外了。
靈魂有著自己經歷過的歲月,再怎麼模仿也扮不出小孩子的天真。
現在的樊成完全是一個成人的舉止,他並不希望村子里的人發現他與以前有什麼不同,既然已經被外界傳言成了傻子,那就一傻到底吧。
無人干擾,與世俗無爭,一心向道,這就是樊成現在所要做的。
他深信,終有一天會想起自己的一切,無論自己曾是世俗的凡塵沙礫還是青天上的皓月繁星,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這是問道之人該有的胸襟和氣魄。
當膽識與思想都放空,一種世界的大格局就似印在了心中,樊成並未摸到「大道」的門檻卻也是不遠。
修身先修心。
樊成內心空明,沒有過去,無需未來,只是抓住了現在。
大道的根基需要一步一個腳印,不能藉助外力也不可好高騖遠,腳踏實地的把握現在,反覆的領悟自身的意義,這就隱隱有了「道」的體現。
「刷」
樊成睜開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原來的草廬,該有的村莊,什麼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天地,暗黑肆無忌憚的充斥著一切,只有腳下溢出點點金光在漆黑中顯得格外明亮。
一聲聲急促的呼吸顯得那麼的真實,讓人沒有理由懷疑眼前的一切。
腳底的金光起伏波盪,隨著樊成的呼吸一收一縮,就如同天上的孤星獨自閃爍著放出光芒。
空明之境。
這是一種悟道的體現,也是劃分修鍊者與凡人的界限。
一個凡人,若是在有天地靈氣的地方進入空明之境,那就說明了他具有修鍊的潛質。
同樣的,只要是一名修鍊者就一定進入過空明之境。
而判斷一名修鍊者的潛質大小,則需要看修鍊者的空明境中有何等異象。
曾有不世強者,年輕時伴隨虎嘯龍吟進入空明之境,似有了一番搏殺最終出境,現實中身上竟是染了獸血。
還有遠古大能,少時引源界雷鳴進入空明境,震得一古皇朝所有大小修士訝然,境中境外都是大道雷力轟鳴,還使得不少弱小修士喪命。
樊江在不遠處負手而立,靜靜望著草廬,悄悄探出一絲精神力去窺探樊成的空明境。
「嗯」
樊江不由得一愣,一片黑暗表明了前途黯淡,漆黑中僅有腳底有著一抹金光,這擺明了是樊成資質不佳,道將止於足下。
「哼」樊江心中一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後悄悄離去了。
身在空明境的樊成似乎有所領悟,從這具身軀以前的記憶來看這應該是修鍊者的第一步,但為什麼什麼都沒有,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那一點點的金光,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都說奇人伴異象,自己的空明境好像極其普通,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這是潛力不足的表現嗎
黑暗慢慢的被滲入,草廬的景象又開始清晰起來。
悟道結束
樊成也是傻了眼,這樣的資質怕是修鍊者中奇差無比的了吧,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更差的入境之象。
樊成心生不忿卻也無可奈何,這樣的資質是不可能用人力來改變的。
這樣說來,苦修似乎成了唯一的路子,加倍的努力,加倍的付出來收穫更多的回報。
或許是天道使然,樊成有著一種古道風範以及難有的胸襟,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是很快平復了。
「當,當,當」
三聲金屬敲擊聲響起,這是樊江召喚樊成去他的屋子聽教。
樊成心下明白,樊江應該是知道了自己的空明之境,資質這麼差怕是要被放棄了。
畢竟之前的曠世大戰樊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才得到的一縷神秘魂魄,且付出了自己孫子的代價,到頭來卻只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真的很難讓人難以接受。
無論怎樣,樊成修道之心已定,樊江縱然有棄子之意也斷不了他的修鍊之路。
樊江的屋子十分簡樸,只有一個書卷架子,一張床。書卷架上陳列了不少的古籍,想來是一些養身之道的秘法,多為強身健體之用。
一張蒲團橫鋪於床,淡淡的書墨香引人遐思,不大的屋子卻是充滿了禪意。
「才觸及凡經就有所悟道,根子不錯。」
樊江頓了頓,讓樊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接著頗為和善地說道。
「至於空明之境,平平凡凡未嘗不可,努力苦修也能有所成就。」樊江說得很平淡,似乎對於資質這些毫不在意。
樊成未料及樊老怪會這麼說,心下一喜。
的確,自己拿到凡經不過半日就已經悟道,這樣的資質理應不凡,雖說空明之境跡象平平,但或許能在其他方面,尤其是大道感悟上有著常人不能比擬的優勢也說不定。
樊成拱手,向著樊江拜了拜。
「多謝師傅指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