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紹聰，你來了
病房內。
江清淺坐在一旁安靜的削著蘋果，安安寧寧則是圍繞在病床旁邊，嘰嘰喳喳的和慕東升說話。
「爺爺，我跟你說哦，我今天在幼兒園表現可好了，老師都表揚我了，還獎勵了我小紅花呢。」
「哦，是嗎？真乖……」
「爺爺，那你覺得我棒不棒？」
「寧寧真棒！」
「那爺爺你也要聽話哦，爸爸說你生病了，要聽醫生的話，乖乖打針，乖乖吃藥，等病好了寧寧就把小紅花獎勵給爺爺。」
「……」慕東升愕了一下，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泛起水霧來，不過面對小孫女的熱情，他最終還是點點頭，「……好。」
此時，夕陽正好從窗戶灑了進來，染紅了一室。
即使是在病房裡，但這一幕若是落在其他人眼中，一定覺得分外的溫馨感人，但是被慕紹聰看在眼裡，就不一樣了。
他就站在門口，一時竟有些恍惚。
有多久沒見過慕東升了？
他努力的去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上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只記得上次見到的時候慕東升還是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的。
而此時，慕東升倚在病床上，雖然眉眼之間含著笑，但卻已經掩蓋不了他已經是個被疾病纏身、風燭殘年的老人這個事實。
好在如今有兒孫繞膝，也算是天倫之樂了吧？
只可惜，這其中不包括他。
慕紹聰就這麼愣在門口，忽然有些鬧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鬼使神差的出現在了這裡，他究竟是為為什麼而來？到底要不要進去？
就在他萬分糾結的時候，身後忽然有陌生的聲音傳來。
「大少爺？」
慕紹聰愣了一下，一回頭便看到了朝他而來的何鳳儀和慕紹庭，他的眉頭微擰了一下，目光幽深。
何鳳儀這個女人，他應該有許多年沒見過了。
但，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認出來之後，他的目光從審視變成仇視，也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間。
對於一個破壞了自己家庭的第三者，他如何能擺出好臉色來。
慕紹聰有充分的理由憎恨何鳳儀，但何鳳儀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怨恨慕紹聰，哪怕就是因為他的存在，她才會跟著慕東升這麼多年卻無名無份。
他們上一代人的感情糾葛，說到底還是苦了他們兄弟倆。
所以，何鳳儀還是叫了他一聲大少爺，她的語氣中是帶著滿腔欣喜的，因為慕紹聰願意來這裡，就代表著慕東升又多了幾分希望。
慕紹聰沒有應答。
或者說，對於何鳳儀，他是不屑應答。
然而，他們在門口的動靜，卻吸引了病房裡其他人的注意。
慕東升下意識的扭頭望過來，看到慕紹聰那一刻，他先是短暫的驚詫，然後迅速從病床上坐起身來。
他定定的望著門口，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來。
唯有那一雙眼，本來已經平靜得如同一灘死水，但此刻卻像是重新被注入了生機，閃爍著，波動著……
這些天，慕東升一直都在猶豫不決。
他的日子不多了，究竟要不要告訴慕紹聰。
若是不說，怕是到他死了，卻連這個兒子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若是說了，他怕結果還不如不說的好。
心裡存著一絲希望，總好過直接面對絕望。
可，如今兒子就這麼忽然出現在他的病床前，他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他的，這些通通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來了！
然而，氣氛卻又就這麼僵住了。
慕東升開不了口，慕紹聰邁不開腳。
至於何鳳儀和慕紹庭以及江清淺三人，他們在此刻只是旁觀者。
就在這時……
「我記得這個叔叔！」
寧寧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那麼的熱情洋溢，那麼的朝氣蓬勃，穿透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膜。
就在幾個大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寧寧竟已經朝著慕紹聰跑了過來。
安安想拉她都沒能拉住……
安安也想起來了，那次他們跟媽媽一起去爸爸的公司，結果寧寧將別人錯認成爸爸，還跑去抱了人家大腿，當時可不就是這個叔叔嗎？
連爸爸都能認錯，這麼丟臉的事情簡直不堪回首。
但寧寧卻不這麼認為，她甚至還頗為自豪的道：「就是和爸爸長得好像的這個叔叔，叔叔你是來看我爺爺的嗎？」
呃……
慕紹聰有片刻的僵硬。
原本在看到慕東升和何鳳儀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浮動著隱約可見的仇恨，可如今低下頭看著這小丫頭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心裡忽然被一股異樣的情緒取代了。
他僵在那裡，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寧寧就這麼等啊等的，一直仰著頭連脖子都酸了卻還是沒等到慕紹聰說一句話，小丫頭也是有自尊心的，於是就這麼尷尬了。
眼看著就要冷場，偏偏這一家子人卻一個比一個更傲嬌，誰也不肯主動先低個頭，所以最後還是江清淺出來圓的場。
她走到寧寧身後，抬起手撫了下女兒的後腦勺，解釋道：「寧寧，他不是叔叔，他是爸爸的哥哥，爸爸的哥哥叫什麼？」
「伯伯。」
寧寧下意識的就接了口。
江清淺是覺得，反正慕紹庭都已經敢帶著她和孩子們在公司以及慕紹聰面前公開露面了，那麼不管慕紹聰如何看待他們的關係，反正也不怕讓他知道了。
更何況，她一心盼著一家人能摒棄前嫌，和和睦睦。
所以，她微笑著道：「嗯，所以安安寧寧，你們要叫大伯。」
「大伯。」
「大伯。」
安安寧寧異口同聲，兩個孩子稚嫩的聲音像是一下子把慕紹聰給釘在了那裡似的，就算他們是慕紹庭的孩子，但畢竟還只是兩個孩子……
他無法表露出多麼熱情的情緒來，但也不能就這麼置之不理。
「嗯。」
雖然有些冷淡，但好歹他是應了一聲，相當於默許了這個所謂『大伯』的身份。
如此一來，原本僵住的氣氛因兩個孩子的調節，總算是慢慢的活絡起來，慕東升更是醞釀了許久，才哆嗦著出了聲，「紹聰，你來了。」「你們告訴我，不就是希望我來嘛。」
慕紹聰回了一句，表情冷冷的，聲音也冷冷的。
這，大概是他對待慕東升唯一的情緒了。
江清淺覺得氣氛馬上又不對頭了，她不太了解慕紹聰，所以料不準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安安寧寧在場，終究不太方便。
所以，她馬上道：「你們聊吧，我帶安安寧寧出去外面玩一下。」
她在說話的同時望了眼慕紹庭，慕紹庭點點頭，對她的決定表示贊同，還是不要讓大人之間的恩怨，污染了孩子純凈的心靈。
他們母子三人出去之後，何鳳儀就迫不及待的走過來，道：「大少爺，你爸爸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你跟著擔心，可是……」她咬咬牙，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他畢竟是你爸爸，他現在都這樣了，你……」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向我說教了？」
慕紹聰冷冷的打斷了何鳳儀的話，在心底沉浮的仇恨，頓時又變得明顯起來。
何鳳儀一時啞言，咬著唇，低著頭……
慕紹庭卻看不下去，畢竟是自己的親媽，怎能容許別人當著他的面讓她受委屈，於是道：「慕紹聰，你對我媽說話客氣點兒。」
慕紹聰一眼掃過去，兄弟兩人目光交接，頓時火光四射。
「客氣？她配嗎？」
「你……」
「我向來就是這麼不客氣的，這就委屈了？行啊，我也不想被人說得好像我專程來欺負女人一樣，那我走好了。」
慕紹聰一邊說著，還當真就準備要走。
「大少爺！」
何鳳儀急了，好不容易把人盼來，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她在情急之下，一把就伸出手去拽住了慕紹聰的手臂，道：「我不是委屈，你說得對，我沒什麼資格對你說教，別的我都不說了，就當我求你行嗎？看在他是你爸爸的份上，你不能這麼絕情見死不救啊！」
「怎麼救？切一部分肝臟給他？」
慕紹聰淡淡的回應，那日慕紹庭將他堵在辦公室的時候，儘管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但歸根結底不就是這個目的嘛！
何鳳儀點點頭，「是。」
慕紹聰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模樣，也不知道心裡究竟是解氣了還是更氣了，冷哼道：「你剛才說求我，既然是求人，那總該拿出點兒求人的誠意來吧？」
何鳳儀一怔，抬眼望想他，弱弱的問道：「你……你想讓我怎麼做？」
慕紹聰毫不猶豫的道：「很簡單啊！就跟當年我媽要求的一樣，你！還有你的兒子！你們母子倆都離開慕東升，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那麼，他就還是我爸爸，我或許會考慮一下要不要救他。」
何鳳儀驀地瞪大眼，身子竟踉蹌的後退了兩步。
幸好慕紹庭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穩了。
慕紹聰提到了當年，提到了他的媽媽……
當年的那一幕幕，早已在她的心裡長成了毒瘤，連自己都不敢觸碰，但如今卻被慕紹聰一語挑破，讓她親眼目睹那個毒瘤里淌著血流著濃。
那些久遠的記憶，一下子就湧上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