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棒打鴛鴦
慕紹庭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有分寸，進退有度，既不逼迫也不強求，實在是讓江銳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抹了下額頭……
可，茶室里的冷氣很充足，其實一點兒都不熱，但他卻有種冷汗直冒的感覺，總覺得慕紹庭會問到他不願意提及的問題。
儘管如此，在慕紹庭懇求的目光下，他還是點了點頭。
慕紹庭得到他的許可之後，馬上就開了口。
「淺淺的母親是H市人，姓林，叫林悅欣是不是？」
這問題，真的是直接到讓人連迴避的餘地都沒有，看到慕紹庭那一副對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樣子，否認已經沒有意義。
或者說，他根本就已經知道了，只是來求證而已。
江銳點了下頭，「是。」
慕紹庭接著又道：「林悅欣的父親林遠山老先生，也就是淺淺的外公來B市已經一段時間了，私底下跟淺淺有過比較密切的接觸，昨晚我聽到你們說……老爺子似乎也來找過你，他是想要認回淺淺嗎？」
「……是。」
「但是，叔叔你拒絕了？」
慕紹庭只是試探一問，在迎來江銳疑惑探究的目光時，慕紹庭解釋道：「很簡單，如果你同意了，淺淺不可能現在還蒙在鼓裡。」
江銳的眉宇輕鎖了一下，不得不佩服這個年輕人的縝密和睿智。
他依然點了頭，「是，我拒絕了。」
除了是，他終於多說了幾個其他的字眼。
然後，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慕紹庭又將泡茶的工序重複了一遍之後，才再次開了口，「我能問一句為什麼嗎？當然，如果是有什麼逼不得已的原因讓叔叔你不想回答我也沒關係，但是事關淺淺，我一定還會想別的法子弄清楚。」
他說的話依舊很客氣，給了江銳一個可以下的台階，不會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卻有種渾然天成的強勢，讓人不得不說。
江銳心知再瞞他也沒有必要，只能實話實說了。
何況，只要慕紹庭的心跟他一樣，是一心一意為了江清淺好的，那麼讓他知曉具體情況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深深的嘆息一聲之後，江銳緩緩的開了口，「倒不是有什麼逼不得已的原因，而是……我希望淺淺可以過上簡單幸福的生活，這一生都平安快樂就夠了，她的母親出自豪門，那種家庭雖然大富大貴，但不一定適合淺淺。」
慕紹庭點點頭，對江銳的話表示贊同。
比起孫亞琴在知曉江清淺的身世后就就來抱大腿，江銳才是真正站在江清淺的角度為她考慮的人。
不求什麼攀龍附鳳，只求她一生平安健康。
這是多麼單純而又厚重的願望啊！
慕紹庭接著問道：「淺淺至今還不知道林遠山就是她外公，那就說明老爺子並沒有在她面前提及他們之間的關係，你不希望他認回外孫女，他也同意嗎？」
江銳道：「老爺子還算是個明事理的，在這件事情上，他尊重我的意見，當然……或許他有別的打算也說不定……」
別的打算？
慕紹庭陷入沉思之中。
林氏從去年年底開始就大肆進軍B市市場，再加上在建的水上樂園這個項目，可謂是轟動一時。
林遠山若是再到B市來認個親外孫女，那也將會是個新聞。
然而，這事兒卻愣是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出來。
林遠山隱瞞著自己的身份跟江清淺有過接觸，江清淺本人不知情，甚至鮮少有人知道林遠山來了B市，至少他這個還掛著林婉妤未婚夫頭銜的人都不知道。
難道，真的另有隱情？
慕紹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試圖從江銳這裡尋求答案。
「叔叔，如果方便的話，能否告訴我一些關於岳父岳母的事情？」
即使江清淺的親生父母早就不在了，但慕紹庭還是尊稱一聲岳父母，刻意將關係拉得這麼近，江銳都不好意思不告訴他了。
「你想知道什麼？」
「叔叔你知道什麼就隨便說說吧！比如他們是怎麼認識，怎麼去世的……」
「這個……說來話長啊！」
「沒關係，我今天有時間。」
慕紹庭一副要與他長談的姿態，江銳只能重新抿了口茶，然後慢慢道來。
「不知道淺淺有沒有跟你提過，我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是很早就不在了，只剩下我和淺淺的父親，我們兄弟兩個相依為命……」
「嗯，淺淺有說過。」
「說是相依為命，其實還不如說是長兄為父，大哥比我年長十歲，但卻一直是他在照顧我，他是我這輩子最尊敬最崇拜的人。」
「……」
「我們的父母去世那一年，我才八歲，大哥十八歲，那年他還在讀高中，卻卻為了我擔負起了既當爹又當媽的使命，是他一直照顧我，在政府以及一些遠方親戚的資助下，我們才勉強熬了來，後來大哥還考上了大學，H市的大學……」
「……」
「大哥向來都是優秀的，可是收到那一紙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卻猶豫了，他想去念大學，但是H市與B市一南一北，他放心不下我啊！」
「後來呢？」
「後來……經過一個多月的考慮和掙扎，他最終做出了一個艱難而勇敢的決定，那就是帶著我一起去上大學，我們一起到了H市，開始了新的生活……大哥真的很努力，也很優秀，他同時打幾份零工，不僅要賺學費，還要賺我倆的生活費，那時的日子雖然很艱苦，但我們都挺下來了，反而還覺得很快樂……」
「……」
「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大哥畢業，參加工作，我們的生活改善了許多，變故也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向來忙得沒時間談戀愛的大哥遇見了嫂子……」
「……」
「說是嫂子，可事實上他們從未結過婚……」
慕紹庭聽到這裡，不由得為之一怔，這倒是他一直沒有想過的事情，江清淺原來竟是非婚生的嗎？
「為什麼？」慕紹庭反問道。
江銳嘆息一聲，接著道：「因為不管大哥本人有多優秀，他也只是個出身鄉野，沒有任何靠山和人脈的窮小子，而嫂子卻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當時年紀又還小，大概還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於是林老爺子就來了一出棒打鴛鴦，死活不肯同意他們在一起。」
「……」
「當時，林老爺子還有嫂子的哥哥都輪流勸說，對我大哥又是勸說又是威脅又是警告的，一心只想將他們給拆散，但是大哥不肯放棄，一直在努力上進，希望能讓老爺子對他改觀，而嫂子……可能當時畢竟是年紀還小，正是任性叛逆的時候，她揚言非我大哥不嫁，他們試圖通過各種法子抵抗，甚至還一起私奔過……」
慕紹庭一直安靜的聽著，沒有再插畫。
不過，連私奔這一招都用上了，可以想象得到林遠山當時憤怒和氣惱，畢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啊！
「直到後來，嫂子有了淺淺……」
江銳接著道：「在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件會招來罵名的大事兒，他們原本是想先讓生米煮成熟飯，有了孩子之後也許就能得到老爺子的同意和諒解，豈料……豪門世家最注重的就是顏面，他們此舉無疑挑釁了老爺子的權威，老爺子怒不可遏，要嫂子去打掉孩子，否則就斷絕父女關係。」
「……」
「嫂子也是個犟性子，當場就說沒這樣的父親，誰敢打她孩子的主意，她就跟誰勢不兩立。」
「……」
「好一個勢不兩立啊！那一年，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和大哥租來的房子里，老爺子氣得拂袖而去，臨走前還放下了狠話，就當從沒生過這個女兒，讓她以後永遠不要在外面提起自己是姓林的。」
江銳一邊說著，眼神有些悠遠。
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回到了那個場景之中。
慕紹庭並沒有打斷他，直到江銳的眼睛恢復了清明，慢慢的從那個場景中走出來的時候，他才問道：「他們真的就這樣斷絕關係了？」
江銳道：「畢竟是親生骨肉，當時也不過是一句氣話，哪能說斷就真的能斷得了的，後來老爺子雖然沒有現過身，但是也派過其他人來當說客，只不過被嫂子給趕走了，再後來嫂子生下了淺淺……」
「……」
「在淺淺剛滿一百天的時候，曾出過一件事兒。」
慕紹庭一聽到是江清淺的事情，馬上就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麼事兒？」
江銳答道：「那天，大哥和嫂子帶淺淺一起高高興興的出門去拍百日照，差點就把淺淺給弄丟了。」
「什麼叫差點？」
「就是一時沒留意，就讓人給抱走了，幸好發現得早又給追了回來，起初還以為是人販子什麼的，後來那人主動招供是，說是老爺子派他來帶走孩子的，還說若是嫂子不肯離開大哥的話，就永遠也別想再見到孩子……」
這話……慕紹庭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究竟是他不了解林遠山和林悅欣還是怎麼的，為什麼他覺得林遠山其實不是這麼冥頑不靈的固執老人呢？
他真的會為了破壞女兒的姻緣，而將親生女兒逼迫到這個份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