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個耳光
慕紹庭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說話的語氣不急不緩。
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被威脅。
林啟鋼自認為捏住了他的軟肋，一心只把他以及慕氏當成林氏集團在B市發展的跳板，從未將他放在眼裡過。
他以前只願意給林婉妤幾分薄面，但林啟鋼以為自己算什麼東西？
他一直默不吭聲，不是因為他怕了，更不是要協，只是因為他太明白在面對強大的對手時，逞匹夫之勇是沒有用的。
他只是想找準時機，一擊即中。
譬如此刻。
看到林啟鋼雙手握拳，臉色鐵青的樣子，長期壓抑在心裡的苦悶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這一刻，慕紹庭心裡是暢快的。
林啟鋼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卻接著道：「當然了，在非常時刻對付非常的人，就得用非常的手段，所謂的兵不厭詐，這招我還是跟林總你學的。」
「你……」
林啟鋼氣得指著他，手指微微顫抖著。
他還真敢說出口，這非常的手段！
慕紹庭從一開始確實想搭上林氏這條大船，但不代表他甘願屈居人下，尤其是當初林啟鋼脅迫他和林婉妤訂婚。
他想還林婉妤一個人情是一回事兒，但不是以被威脅的方式。
他想扳倒慕紹聰，還是林啟鋼當時一語點醒了他，對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准對方的弱點……
他記在心裡了。
對付慕紹聰還好說，但他對林啟鋼已忍無可忍。
弱點么？
他當時就跟Leo商量過這件事，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無懈可擊的人，最初只是抱著僥倖的態度去試一下。
Leo在中間牽線搭橋，才請到了美國大名鼎鼎的偵探在私下調查林啟鋼，誰知道查到了林家的一些陳年舊事……
這真是意外的收穫。
不過，這是林家的事兒，他並不打算插手太深。
同時，與林啟鋼之間的恩怨，也不適合結得太深。
達到了目的，便要懂得適可而止。
慕紹庭往前邁了兩步，到了與林啟鋼只有一張辦公桌之隔的地方停了下來，語氣緩和了不少。
「這種豪門秘辛，若是一旦被媒體挖掘出來，其影響可大可小，我能理解林總不願意這種事情流傳出去的苦心，你放心，我也不是個守不住秘密的人，只是……」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一聲輕笑。
林啟鋼是何等精明的人，豈會不明白這片刻停頓的言外之意。
「好小子，你這是在威脅我？」
「彼此彼此！」
「你別忘了，你現在……」
「林總！」慕紹庭已經猜到了林啟鋼接下來要說的話，打斷道，「我今天真的是帶著誠意來的。我和婉妤之間的事情，我會和她商量解決對策，你就別費心了，至於水上樂園的項目……」
他佯裝遲疑了一下，接著道：「我承認，我確實是搭上了你們林氏這趟順風車，但帝景酒店入駐水上樂園度假村，同樣也能給林氏帶來不菲的利益，這本來就是一次平等互惠的合作不是嗎？林總縱橫商界多年，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林啟鋼被他的這番話噎住，久久無法言語。
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堵住了後路。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的談話，不需要說得太直白，彼此已心知肚明。
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相互制衡。
慕紹庭不是個甘於被他人踩在腳下的人，他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為了這一天，他可以站在這裡，理直氣壯的跟林啟鋼要求平等。
他說，這是一次合作。
僅此而已！
沒有誰依仗誰，也沒有誰必須臣服於誰。
林啟鋼沉默了許久，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來，「行！慕紹庭，你好樣兒的，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
慕紹庭卻毫不謙虛的道：「呵，不要緊，林總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來了解我。」
說完，他朝林啟鋼伸出了手去，客氣的笑道：「那麼林總，希望我們以後繼續合作愉快。」
林啟鋼的臉始終緊繃著，可見他也在努力隱忍。
儘管他心裡很不爽，但他此刻有一種被逼到懸崖峭壁上的感覺，讓他不得不選擇往安全地帶退一步。
最終，他還是向慕紹庭伸出了手……
這場合作關係，終於找到了平衡點。
慕紹庭可以說是凱旋而去。
但是，林啟鋼都在他離開之後大發雷霆，不僅掃落了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還將慕紹庭帶來的那些資料撕了個粉碎。
這一次，還真是百密一疏，棋差一步。
慕紹庭究竟是怎麼查到這些的？
都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哪怕是在H市那邊也極少有風聲在流傳，怎麼偏偏讓慕紹庭知道？
若是傳出去，他無法去估算後果。
豪門旺族，向來最忌諱的就是醜聞。
林啟鋼深深喘了口氣。
還好，慕紹庭目前所查到的這些並不是全部，否則的話，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收拾殘局……
林婉妤從休息室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辦公室里一片狼籍。
鬧成這樣，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本來還心存一絲僥倖，希望林啟鋼能震懾住慕紹庭，可她剛才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很顯然，林啟鋼失敗了。
慕紹庭與他們林家的關聯莫過於水上樂園的項目，這是林啟鋼唯一能制肘慕紹庭的地方，如今也失了效。
怎麼會這樣？
「爸……」
她很小聲的叫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聽慕紹庭剛才提起爺爺和奶奶年輕時候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麼……」
林婉妤當然也知道，爺爺奶奶曾十分恩愛。
奶奶確實身體不太好，兩人成婚許多年才有了孩子。
可是，這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她不明白為什麼慕紹庭只是提了幾句，就逼得林啟鋼大怒。
現在也一樣。
她的話還沒說完，林啟鋼就一眼瞪了過來，目光凌厲。
林婉妤竟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家中長輩都對她寵愛有加。
林啟鋼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忙於家族事業，對她沒有太親厚，但也算是視作掌上明珠。
然而，就剛才那一眼，卻讓人心驚。
就彷彿，那根本不是在看自己的女兒，而是在怒視著仇人。
林婉妤深吸了口氣，才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只要她對慕紹庭尚未死心，就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鬧得太僵，她還是想試圖去緩解。
她乾笑道：「爸，你也別太生氣了，回頭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得，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慕紹庭這個人是吃軟不吃硬的，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我覺得……」
林婉妤一邊說著，一邊收拾著凌亂的辦公室。
她拾起那些被林啟鋼撕碎的紙片，想要從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可是，她什麼都沒看清，同樣也還是連話都沒有說完……
「啪！」
在這麼清脆的一聲響之後，林婉妤便聽到耳邊像是捅破了馬蜂窩，嗡嗡作響，除此之外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半晌后，疼痛才從臉上蔓延開來。
她的臉偏向了一邊。
然後，再緩緩的扭過頭來，依然難以置信的模樣。
她的父親，居然動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她的眼中頓時瀰漫著委屈的霧氣。
她甚至還想從林啟鋼臉上看到一些後悔或者心疼的情緒，可是沒有，林啟鋼唯有憤怒，彷彿這個耳光有多理所當然一樣。
他將自己的憤怒宣洩到了林婉妤身上。
沒有悔恨，沒有安慰，只有一個字。
「滾！」
林婉妤不可思議的望著自己的父親，像是在望著一個陌生人，她的唇顫抖了幾下，最後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捂著臉跑了出去。
容溯本來就在辦公室外面，看到她跑了出來，便跟了上去。
林婉妤直奔樓下，容溯正好開車停在了她跟前。
打開車門，恭恭敬敬的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容溯跟在林啟鋼身邊三十年了，算是看著林婉妤長大的，林婉妤對他也再熟悉不過了。
她坐上了車，心中的委屈全都化作了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容溯嚇了一跳，尤其是看到她的臉頰有輕微紅痕的時候。
「小姐，你這是……林總打了你？」
林婉妤聞言更委屈了，哽咽著點點頭。
容溯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隨即又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這下子，林婉妤搖了搖頭。
她也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她看不住自己的未婚夫，讓林啟鋼在這件事情上丟了臉，但作為一個父親，這時候不是應該持理解的態度，成為自己女兒最堅實的後盾嗎？
林啟鋼居然打了她……
她驀地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容叔叔，你為我爸爸做事這麼多年，你一定知道什麼對不對？」
「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今天慕紹庭來的時候帶了一份資料，我感覺那些東西就像是我爸爸的……把柄，他們還提到了一些關於爺爺奶奶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嗎？」
「這個……」
容溯很明顯的遲疑了一下，然後道：「小姐，我雖然跟在林總身邊多年，但我畢竟只是個助手，上司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林婉妤沉默了。
她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名堂來。
暫且不論容溯是否知情，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她。
她只能作罷，隨意抬頭望向車窗外，忽然叫出聲來。
「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