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恩怨瞋痴皆歸塵（二）
地宮外是個小峽谷，三面是微聳的山丘，一面是高不見頂的絕壁，成合圍之勢。慕容沖等人出來后，天師教、游龍幫眾人已在此等候。
「參見大王。」有二十幾個燕國武士一直奉命在外守候，三木也在其中。
「穆大哥。」一個年輕公子上前親切叫道。
慕容沖一愣，原來是武雷，他如今已做了謝朗的副將，奉命旁邊在地宮外等候接應。
「怎麼了？穆大哥，不認識我了嗎？」武雷雖然裝扮成熟不少，但神情頑皮，似又回到游龍幫流民模樣。
慕容沖沒想到武雷對他親熱如常，並無嫌隙，心中一寬，微笑著拍拍他的肩頭，說道：「好小子，你也來了。」
武雷道：「不止是我，游龍幫許多弟兄都來了，我們奉命在此守候。」
穆沖放眼看去，只見齊小東、高老三和高老四等人也在其中，心頭一熱，說道：「辛苦大家了。」
武雷右手忽然多了一物，遞與他道：「穆大哥，你的風靈劍！」
慕容沖多日未見此劍，心下感慨萬分，接過來道：「謝謝你，武雷。這劍如何到了你的手上？」
武雷道：「是謝朗大哥從段恆手裡拿來的。命我見到你時，便物歸原主。」
慕容沖感激道：「謝朗大哥真是有心了。」
武雷道：「穆大哥，不管你做了堂主也好，皇帝也罷。我心中永遠只認你是風靈劍穆沖，永遠都是我的大哥。」
慕容衝心下觸動，說道：「謝謝你，小雷子。」
只見昱婷也站在謝微燕身旁，拉著她的手，滿臉歡喜。看樣子，昱婷方才和武雷一起在地宮外接應。
華蹇將一枚藥丸遞與祁闊，說道：「這藥丸可解你在地宮所中之毒。」
祁闊道：「多謝神醫。」一服下果然頭痛頓減。
謝朗等人上前對華蹇施禮道：「華前輩，沒想到您竟然也是。」
華蹇道：「不錯。我和烏鐵成是師兄弟，同修醫術，學成后同入滄神教。後來我見滄鷹教主想利用醫術害人，以人血練功，並且越來越陰狠毒辣，便想勸師弟一起走，可他迷戀凰聖母，不願離開。我便只有一個人逃走了，多年來一直隱居東山。」
華蹇又對白、赤長老道：「二位長老，多年不見。請恕華蹇當年不辭而別，叛教之罪。」
白長老擺手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華蹇道：「多謝二位長老海涵。」
只聽地下傳來「轟隆」幾聲巨響，地面也微微震顫。
眾人一驚。
「想必地宮已經塌了。」
「好險啊。」
華蹇想到與師弟剛剛重逢，又陰陽永隔，悲傷不已，掩面哀泣。
赤長老道：「既然凰聖母和烏鐵成已死，總算老天爺替我教清理了門戶。」
白長老看著天師教眾人，道：「只是眼下，不知古月和古葦真人是否肯放我滄神教眾人離開中原。」
古月嘆了一口氣，道：「事已至此，那就再信你們一次。倘若再起波瀾，休怪我天師教不留情面。師弟，你說呢？」
古葦真人本是和善之人，點頭道：「師姐所言極是，若掌門師兄在此，恐也是如此決斷。」
其餘天師教弟子也點頭附議。適才他們和滄神教餘下弟子一起死裡逃生，心態已發生微妙的變化。
白赤二位長老大喜，道：「多謝兩位真人」。
只見古月真人拂塵一掃，道：「都是修道之人，不必客氣。」說罷身形一轉，拂塵向左前方射去。只聽祁闊焦急叫道：「大王小心」。
但話剛落音，慕容沖脖子已被拂塵纏住，臉已微微漲紅。
只聽古月厲聲道：「原來你西燕一直和滄神教勾結，而你，慕容沖，現在竟做了西燕的大王。若今日不剷除，將來必成我江左大患。」
幾個西燕護衛上前動手，古月一掌將他們震開，喝道：「都別動！」
祁闊怒道：「為了救謝姑娘，我家大王親身涉險，你們竟然趁人之危！算什麼名門正派？」
謝朗忙道：」真人息怒。地火明夷宮的地圖，便是慕容沖給我的，若不是他，我們也不能這麼順利就攻進來了。」
古月真人奇道：「噢？竟有此事?」
華蹇忙道：「當然是真的，古月真人，那張地圖是我飛鴿傳給慕容沖的。他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救出謝姑娘，請真人手下留情。」
古葦道：「師姐，我們天師教向來不干涉朝政之事，管他是哪國的大王、皇帝，只要他不做出傷害我朝百姓之事，我們又何必管那麼多。」
古月真人道：」放虎歸山，等到他做出傷害江左之事，你還有本事和機會可以抓住他嗎?」手下拂塵越收越緊，慕容沖臉色越來越紅。
祁闊著急，欲揮掌上前。只聽得茲拉幾聲，古月真人拂尾斷開，慕容沖一下子解脫了出來，咳嗽連連。
原來是謝微燕用內力震斷了古月真人的拂尾。
古月真人大怒，道：「謝微燕，你好大的膽子！」心中卻驚駭道：「即便是高手揮劍也未必能斬斷這拂尾，這丫頭竟能徒手隔斷，她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
謝微燕緩緩道：「古月真人息怒，請恕燕兒無禮。他今日既是為我而來，我自不能看著他死在我眼前，更不想欠他什麼。」輕描淡寫地一句話，確是擲地有聲，只要她在這裡，古月真人便不能動慕容沖分毫。
古葦真人、謝朗等人素知謝微燕的脾氣，也知古月真人的脾氣，忙上前勸住古月真人道：「燕兒說得有理。今日慕容沖並非以西燕大王的身份前來。他一心來幫忙，若我們傷了他，豈非有違江湖道義。」
古月真人哼了一聲，但也覺有理，不再言語，就此作罷。
謝微燕雖然是救了慕容沖，但她最後一句「更不想欠他什麼」在慕容沖聽來，卻是字字錐心。
謝朗忽瞥見謝微燕身旁的俊秀公子，出地宮后還未來得及招呼，忙道：「燕兒，你旁邊這位公子是？」
謝微燕道：「大哥，這位是嵇少。他是雪國人，當年他隨雪老一起救了我。」
謝朗心下感激，忙抱拳道：「嵇公子，多謝對小妹救命之恩，還有這些年對她的照顧。」
嵇少回禮道：「謝大哥，您客氣了，我早已當燕兒是一家人。」
只聽謝微燕繼續道：「大哥，姐夫，今日有幾位師兄不幸遇難，他日請代我多向他們上幾柱香。還有紅麟，她是為救我而死，請大哥幫我將她好好安葬吧。」
謝朗道：「好，好，大哥都答應你。」
王凝之道：「好，你放心。」
謝微燕忽然跪下道：「請受燕兒一拜。」
謝朗忙扶起她道：「燕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謝微燕緩緩站起身來，道：「諸位多保重。燕兒塵緣已了，已決定跟嵇少回雪國了。」
眾人大驚。
謝朗道：「小妹，你跟我回謝府，保證不會有人敢動你分毫。」
王凝之道：「是啊。燕兒，你姐姐在我臨行前囑咐，一定要將你平安帶回謝府。」
古葦真人道：「實在不行，回天師教也可以，到那冰天雪地去做甚？」
昱婷急哭道：「燕姐姐，你不要昱婷了嗎？」
慕容沖一言不發，只是木木地看著她。
謝微燕道：「謝微燕在八年前已經死了。如今我心如止水，已不願再踏入紅塵俗世。望真人和大哥體諒。」言語絕決、神情冰冷。
謝朗等人知道她心意已決，也不再相勸，只是嗟嘆。
嵇少道：「諸位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慕容衝心下一痛，謝微燕這一去，恐此生再也無法見面。
「且慢！」慕容沖奮力跨步上前。
謝微燕冷冷地看著他。
慕容沖道：「燕兒，你可不可以不回雪國？」
謝微燕不語，欲轉身離開。
「這枝梅雪白玉簪，我已經找人修補了。」慕容沖忙道，從懷中掏出一枝漢白玉簪。
謝微燕回身看著這枝白玉簪，之前已被她捏得粉碎，竟修補得天衣無縫。嵇少見她臉上閃過一絲微動。
「碧寒丸我已找人製成藥丸。可隨時入葯。」
華蹇上前道：「謝丫頭，既然已有這碧寒丸，老夫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祛除你身上的火毒，你信不信得過老夫？」
原來謝微燕是否回雪國還事關她的生死，謝朗等人又是一驚。
謝微燕看著這枝梅雪白玉簪，淡淡道：「已經逝去的東西，修補得再好也已非最初的樣子。」
昱婷道：「幹嘛一定要回到最初的樣子呢，只要你們還愛對方不就行了？」
古葦一拍大腿，道：「昱婷姑娘果然聰慧，世事多變、天道輪迴，不如順勢而為，隨心隨性，何必執著於過去？」
謝微燕沉吟不語。
慕容沖懇求道：「燕兒，留下來吧。」將梅雪白玉簪遞到她面前。
祁闊心緒複雜，也不知是希望謝微燕留下還是離開；燕國武士見到大王當眾對一女子如此低聲下氣，有的不解、有的無奈。
武雷忍不住道：「謝姑娘，穆大哥如此懇求，你就留下來吧」。齊小東、高老三高老三和高老四等人也是這般想法，只是他們懼怕謝微燕，不敢出言相勸。
天師教弗圓、弗空、弗盈等修道之人也不免動容；古月真人本是鐵石心腸，見慕容沖如此，回想此二人經歷，也不免輕聲嘆氣。
嵇少見謝微燕盯著這枝白玉簪，神情微動、猶疑不定。
「燕兒，這裡有埋伏。」嵇少忽道。
群雄又緊張起來。